词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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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记取西湖西畔

    在修建“苏堤”的浩大工程中,苏轼得到时任两浙兵马都监并驻杭州的刘季孙的大力支持。

    刘季孙,字景文,工诗,较苏轼年长四岁。刘景文很有才华,也深怀抱负,苏轼多次称赞他为“无双国士”。

    刘景文出身名门,他的父亲刘平是朝廷重臣,曾经担任过宋仁宗朝的太尉。

    按理说,凭借父亲的关系,刘景文在仕途上应该是步步高升的,但事实上,当时在杭州任职的刘景文已经五十八岁,却依然沉沦底层,不得朝廷的重用。

    问题就出在刘景文的父亲刘平身上。1040年,在宋和西夏的三川口之战中,刘平率军与敌苦战多日,死伤惨重。他迫切需要宋军的支援,但当时的宋军将领黄德和因为畏惧李元昊的实力,故意拖延不令进军,甚至退兵躲避,最后导致刘平兵败被俘。

    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黄德和事后向朝廷告状,说刘平在战争中主动降敌,自己因兵力不支只好退兵。就在刘平的罪名要被坐实之时,两个参加过三川口之战的士兵,向当时主事的宋朝名臣文彦博反映了战争的真实情况。文彦博派心腹到前线经过一番调查,证明确实是黄德和擅自退兵,才导致刘平力战而死。

    消息传到京城,宋仁宗大怒,下令将黄德和斩首示众,并追赠刘平为朔方节度使,刘平的子孙在朝为官的,也都可以得到褒奖升迁。

    如果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那么刘景文的仕途必然大有起色。谁知时隔不久,宋廷在西夏的探子打探到刘平竟然没有死,而是留在了西夏。

    这个消息,无疑给大宋的脸上打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刘景文在一夜之间顿时成为无可辩驳的“叛臣之后”,朝中上下从此再也无人搭理他了。

    作为刘季孙的同道和知己,苏轼深知好友心中的苦和痛,他希望景文能够忘掉心头的阴影,振作起来,坚强起来。

    因为人生中的有些事情,并非我们所能主宰,何况刘平留在西夏是主动选择还是迫不得已,真相真的难以得知。所以没必要有过多的负累,只要做好自己,问心无愧便可以了。

    又一个冬天到来之际,面对荷尽菊残的衰败之景,苏轼为刘景文高声地唱道: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在这首《赠刘景文冬景》诗中苏轼说,你看,虽然那些娉婷娇艳的荷花已经凋谢,就连荷叶都没有了;那深秋的最后一朵菊花也散尽了自己的芳香,但是那傲霜挺拔的菊枝,在寒风中依然生机勃勃。

    苏轼还说,不要以为一年再无美好的景色,难道景文你没有看见,经过寒霜的肃杀,到处还有橙黄橘绿?虽然我们饱经沧桑,历经挫折和打击,但此时我们的人生,难道不似这大地,也正在进入丰收和成熟之时吗?

    苏轼在太府的官衙位于杭州中心,但他却喜欢在较为诗意的地方办公。苏轼常常在寿星院办公,因为那里景色如画。

    苏轼看公文,不在寒碧轩,就在雨奇堂,雨奇堂即从苏东坡的诗篇“山色空濛雨亦奇”而得名的。

    有时,苏东坡办公的地方更远,是离杭州城十里或十五里以外的山里,有时竟将办公桌直接搬到西湖边上。据《梁溪漫志》记载:“至冷泉亭外,则据案判决,落笔如风雨,分争辩讼,谈笑而办。”伴着杭州城的湖光山色或西湖的烟波浩渺之气,苏东坡谈笑间就将一天的公事办完了。落日余霞,苏东坡骑马回家,街道旁总是拥簇着想一睹大名鼎鼎的苏才子芳容的民众。

    苏东坡办案子总是将法理与人情结合来办。

    一个绸缎商将一个扇子商诉至衙门,原来,扇子商曾经向原告绸缎商借了大约价值两万钱的绸缎用来做扇子,约定还钱的时间到了,但扇子商并没有还钱。

    苏轼查明案情得知:扇子商最近由于父亲去世,花了一大笔钱进行安葬;再加上虽然夏天到了,但天气总是在下雨,天气凉爽导致做出的扇子一直卖不出去,所以无法如期还钱。

    该怎么判呢?若判扇商限期还钱,无疑会逼得他家破人亡,可若不判给绸缎商公正,绸缎商一家人也要正常生活呀。

    苏轼思来想去,想出一能两全其美的办法。

    “苏某要帮你卖扇子还钱,你且回家取二十把扇子来!”再次开堂时,苏轼对扇子商说。

    扇子商将信将疑,将扇子取来。

    苏轼坡拿起判笔,在扇子上画上石头、枯木、竹子、兰花,不一会儿,二十把扇面上就有精美的图案。

    “你且将扇子拿到你家门外,一把扇子至少能卖一千钱。”苏东坡嘱咐扇子商说。

    果不其然,扇子商拿出一卖,此时哪里还是在卖扇子,分明是众人在抢扇子,很快两万钱就凑齐了,欠款终于还上了。

    通过苏东坡判案,可以看出他这个地方官具有很鲜明的文学个性和艺术气质,与那些严峻刑法的酷吏相比,苏东坡似乎有点儿以情代法,但恰恰是苏东坡的做法反映出他深切地关怀民生疾苦,为百姓根本利益着想的为官之道。

    杭州城有五十万人,杭州位于钱塘江口,是水陆会集的地方,时常有疫病流行。有些历经证明确实有效的药方,苏东坡便公布于众。但他对这种零星的、毫无组织的帮助病人的办法,颇为不满。于是,苏东坡从公款里拨出两千缗,自己又捐出五十两黄金,在杭州城组建了一家名为“安乐坊”的医院,主办此医院的道士,朝廷酬以紫袍和金钱,两年内治疗了上千个病人。后来,医院迁至西湖边上,改名为安济坊,苏东坡离开杭州后,医院还照常为人看病。

    元祐六年(1091年),苏轼重新受到朝廷重用,他被调离杭州,回到京城。

    临行前,他写下《八声甘州》,这既是对友人参寥子的辞别,又是对杭州的辞别: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杭州像是苏东坡的第二故乡,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是在杭州度过的。杭州人感念苏东坡,不单是因为他主政杭州造福民众,不单是他给西湖添加了苏堤春晓这道浓墨重彩的美景,更重要的是他给西湖的山水赋予了那么多的灵性。杭州赢得了苏东坡的心,苏东坡也赢得了杭州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