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震动。

    公孙贺死了。

    丞相公孙贺回京途中，遭到叛贼袭杀，薨了。

    有史以来，这可能是第一位被刺杀而死的丞相。

    没有人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

    汉武帝下诏追谥公孙贺为忠武候，封公孙贺长子公孙敬声为世袭忠义候，食邑千户。

    三公以下出城迎接忠武候公孙贺的遗体入京。

    此刻的长安城，没有什么比这这更大的事情了。

    公孙贺是谁？

    当朝丞相。

    七征匈奴。

    长平候卫青的姐夫。

    皇后的姐夫。

    这样的人物被袭杀，足以惊天。

    “父亲！”

    廷尉大牢，公孙敬声踉跄从牢门中冲了出来，挥泪狂奔向清明门方向，接公孙敬声出狱的马车在后面直追。

    “姨父！”

    太子刘据披麻戴孝，即便是再不愿相信，依旧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公孙贺的遗体。

    “逆贼该死，当我汉室无人呼！”

    长安城内，各个门庭坊市店铺挂起了缟素，甚至有文人义士气愤的持刀兵狂怒。

    “姐姐！”

    长乐宫中，一对老妇相拥而泣。

    这一刻，长安城满城哀伤！

    “死有所值！”

    “吧！”

    重华苑中，黑暗中的刘进长长一叹。

    已入暗夜，却无灯火。

    千古史书中，又将多一条不被记录在内的秘密。

    凉王刘进，大逆不道，言说……

    “从汉朝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以来，已经充满了太多的黑暗，多一件少一件，或许，无伤大雅吧！”

    刘进呢喃，缓缓的起身，步履维艰的走出书房。

    已经快要临近月末，外面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姨爷回京只有一个结局，被陛下押入大牢，与表叔惨死狱中。’

    “吾父因姨爷谋逆案受牵连，父子彻底离心。”

    “不能回京，回京是死局。”

    “这或许是自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对身边失去掌控，这给陛下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会令陛下丧失掉所有的理智。”

    “对姨爷而言，下策便是逃，逃到胶东，逃到鲁国，苟活几年，但这会将吾父推入深渊，公孙一门也将惨绝人寰。”

    “上上之策，姨爷遇刺身亡，陛下不再追究姨爷和刺杀案的联系，并且获得荣谥，表叔无恙继爵。”

    “不会的，人死为大，陛下只是需要对朝野的掌控，而不是要杀谁。”

    “只有姨爷身死，才能唤起陛下对姨爷的情意。”

    “张光，太子门客袭杀丞相，倒是要看看，宫中这死间之局，又当如何判定。”

    “刺杀丞相，死路一条，绝无生还之可能，孤可允诺于你，他日孤若登基为帝，你之一子，必封侯拜将。”

    刘进的脑海中，思绪万千，马车内的对话反复的在他脑海翻滚。

    公孙贺身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公孙贺，被他劝死了。

    这些对话，必将埋葬于历史尘埃之中，无人知晓。

    或许史书也只会寥寥几笔带过。

    那一刻他的内心是万般煎熬的，公孙贺以惨淡收场。

    却又是最好的归宿结局。

    忠武候，虽是追谥但这对公孙贺而言，已经可以荣登千古功臣名人榜了，史书会将公孙贺鼓吹到天上。

    忠义候，也算是死后遗泽后代了。

    若不然，等到公孙贺回京，被汉武帝抓捕入狱，最轻的罪名就是指使朱安世刺杀汉武帝。

    再严重一点，太子久居储君三十年，忍无可忍，刺杀汉武帝谋反。

    等到那个时候，就迟了。

    公孙贺必须死！

    “走吧！”

    刘进沉重的轻声细语。

    侯明不言不语的迅速的跟在了刘进的身后。

    在此之前，侯明还能在太子与他之间抉择。

    在此之后，侯明只能选择于他。

    侯明一语不发，迅速的跟上了刘进的脚步。

    没有多问。

    他不知道这位进入马车之后究竟与公孙贺谈了些什么。

    可是这位离开，公孙贺惨案便爆发。

    这对他来说，也将是永远的秘密。

    “爹！”

    “父亲！”

    “堂兄！”

    “大哥！”

    “姨父！”

    清明门外，嚎哭声震天。

    公孙贺家室跪在灵柩前，哭的伤心欲绝。

    公孙一家也算是因公孙贺享受了荣华富贵，此时痛失公孙贺，极为伤痛。

    公孙敬声和弟弟为公孙贺敛尸。

    沐浴净身，先是穿了一件金线纺织的里衣，而后换上了寿衣，寿衣上面也是金器环身，玉佩挂满，而且还给公孙贺的嘴里面塞了一个非常大的金珠。

    然后在几个堂兄的帮忙下，将公孙贺从马车内抬进了牛车梓木棺椁之中。

    文武百官远远的站在城门口。

    没有几个哭泣的，只是看着公孙贺的灵柩，略有感慨。

    “一代忠丞，就这样死于非命，实在可惜。”

    “陛下以忠武二字追谥，也算是劳有所值了。”

    “人死为大，公孙氏，就这般落幕了。”

    “恐怕这对太子来说，也是非同小可的打击。”

    群臣中三三两两的交流，有人感慨公孙贺，有人轻叹公孙氏，也有人议论太子，纷纷扰扰，却是没有人谈及刘进分毫。

    “爹，儿子接你回家！”

    随着公孙敬声一声刺破黑夜嘹亮的嘶吼，公孙贺的灵柩缓缓的驶入了城中。

    “给我！”

    “孤说了，给孤！”

    刘据发怒，要为公孙贺牵牛车，甚至公孙敬意觉得不妥，直接从其手中夺过了缰绳。

    不管妥不妥，刘据牵着牛车从百官中间走过，一路步行回到了丞相府，丞相府已经挂满了缟素白帆。

    “都散了吧！”

    公孙敬声变得十分沉默，摆了摆手让从城门一路跟随至丞相府的官员都回家。

    刘进全程无话，只是不远不近的看着公孙敬声全程操办着公孙贺的丧事。

    直到看着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才离开。

    要停尸七天，算上今天还要停尸六天，在接下来的六天内，沾亲带故的朋友亲人们会携带赙礼前来吊丧。

    甚至于，汉武帝也会携带赙礼前来吊丧。

    这些时日，公孙敬声还要为公孙贺准备随葬品，以这个忠武候的身份下葬，随葬品会很多，汉武帝也会赐不少。

    至于守丧三年，倒不会这般严重，官员有丧假四十九天，至于守丧三年也不阻止，也不倡导。

    “赵凤茹！”

    已是深夜，刘进阴沉的盯着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