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沪申特别生物研究院某地——海平面下21米】

    在老沪申的腹地，一座沧桑的百年洋房静谧矗立。它的外墙被凌霄藤紧紧缠绕，这些绿色的藤蔓沿着石柱攀缘，向着屋顶伸展

    在二楼的窗后，一束光芒穿透了潮湿的空气，洒落在狭窄而拥挤的街道上，形成光与影的交错。

    “咔哒”一声，二楼的灯光熄灭了，紧接着，是门锁的轻响。

    楼道内，三个身影匆匆而下，他们的脚步沉重而急促。

    “许向陆，联邦碳源部最近的行动越来越频繁。我们得加强与研究员的合作，这场科技的较量，东方绝不能落后。”

    “市委的期望，国家的重托，乃至人类的命运，此刻都压在了特研院的肩上。哦对。还有，明天的研讨会，不要忘记。”

    三人沿着弯曲的楼梯而下，一楼大厅的木地板在他们脚下发出“噶吱”的响声，雨丝稀疏，轻轻敲打着门窗，地面，还有墙上的凌霄花，发出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弱声响。

    “李副市长，您的关心我代表全院研究员深表感激。请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完成市委领导交付的任务。”许向陆推开特研院的大门，湿热的气流夹杂着细雨迎面扑来。

    “外面下雨了，李副市长，王秘书，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我开车送你们一程。”

    李副市长站在台阶上，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红双喜”香烟，那熟悉的红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小王，你先回去吧。会议资料明天中午前交给我。”李副市长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王秘书看了眼李副市长，又看了看许向陆，见他微微点头，便应道：“好的，李副市长。那我就先回去整理资料了。”

    王秘书从包中取出一把雨伞，递给副市长，却被婉拒。他转而将雨伞递给许向陆，却被告知不必。

    “没事，你留着吧。等会我跟小陆一起。”李副市长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亲切。

    王秘书恭敬地向两位点头，转身撑伞，消失在雨夜的朦胧中。

    许向陆轻声支吾，站在特研院门口的台阶上，与李副市长对视一眼。

    “李副市长，我想问您个事情。”许向陆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李副市长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再次掏出那盒“红双喜”，递给许向陆一根，自己也点燃了一根。

    “还在吃香烟吗？这里也没有外头人，你帮我讲实话，还是想晓得你哥许向文的消息是伐？”

    许向陆点了点头，接过香烟和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恐惧，思绪在这一刻飘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

    向文似乎总是喜欢在心仪的女孩面前捉弄弟弟，让许向陆不得不常常跑到隔壁的李叔叔家去诉说委屈。

    为何总是向李常诚告状？每当兄弟俩的争执传到父母耳中，换来的总是一番长篇大论的教诲。

    一个听得心不在焉，一个听得疲惫不堪。

    但在李常诚那里，他从不讲那些空洞无物的大道理。

    “侬个小赤佬，又在欺负弟弟了吧？”李常诚的语气总是严厉，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慈爱。

    向文虽然调皮，却对李常诚那张严肃的脸心存畏惧。毕竟，李常诚看着他们从小长大，自己又无子嗣，虽然骂得难听，但兄弟俩还是愿意找李叔叔来解闷。

    “没有。”向文迅速避开李常诚的目光，眉头紧锁，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眼神四处游移，似乎在逃避李常诚那如山一般的目光。

    许向陆躲在李叔叔身后，对着哥哥做鬼脸，吐舌头。

    这一刻，一个听得心花怒放，一个听得满腹委屈。

    ……

    一些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带着淡淡的忧愁和无法言说的期待。

    “我哥哥他，有消息了吗？”向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目光急切而迷茫，凝视着李副市长。

    李常诚抬起头，面对着朦胧的霾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那沉默中充满了不言而喻的沉重。他心里默默地想：“或许没有他的消息，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李叔，我想辞职。”

    在这细雨的夜色中，许向文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他许久不敢面对的想法。

    “我哥失踪已经整整七年了，我在特研院也待了七年。七年前，他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人知晓他的去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当初是您找到我，让我到特研院工作，让我仔细研究我哥留下的报告和笔记，说我是最了解他的人，只有我能理解。”许向文的声音里充满了怨念，那是埋藏在心底已久的情绪。

    “我不是我哥，那些笔记我翻烂了也理解不了。他说的地球远古文明在哪里？他说的我们人类使命是复兴远古文明，我们究竟要怎么做？我不知道。我只想找回我的哥哥。”

    “我甚至都不敢面对我的爸妈。您知道每次回家，看着他们期待的目光，我是多么挣扎吗？李叔，您不仅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家人啊。”

    “别说了。”李常诚的面色严肃，话语中没有丝毫的让步。

    “若是想知道你哥的下落，特研院是你唯一的机会。今晚的话我当你没说过，以后也别再跟我提辞职的事。特研院的工作有的是人能做，但真正让我放心的只有你。与其想着辞职，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工作干好。”

    “先回家。”李常诚清楚地知道特研院工作的压力有多大，不仅仅是许向陆，就连其他研究院士们也是一样。

    如果许向文的理论没有错，那么特研院肩上所担负的不仅仅是国家的兴衰，更是整个人类的命运。

    我们的敌人不是大洋彼岸立场不同的联邦政府，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大自然，更不是来自宇宙外未知生物的入侵，而是那个不知道何时会卷土重来，何时再次主宰地球，潜伏在我们基因中的远古文明。

    那个从人类诞生之初就信仰，尊敬，崇拜，延续了几十个世纪的——“神”。

    许向陆开着车载着李副市长在沪闵高架上，夜色中的城市灯火辉煌，却掩盖不住那份沉重。

    时过近百年，沪申市早已发展成一座虚拟现实城市，海平面的逐年上升和空气中氧气含量的降低，让本就潮湿的黄梅雨季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城市中警报的响声一遍遍萦绕着，提醒着人们注意安全。

    “沪申市政府特发预警，沪申市局部地区空气含氧量将低于临界值，请广大市民避免外出，检查集中供氧系统运行正常。供氧期间，各位市民注意用火用电，如有紧急状况请联系随申供氧专线。”

    “还记得这里吗？”李常诚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旧。

    “记得。”向陆轻声回答。

    “小时候你爸妈工作忙，还是我跟你阿姨带你们来过一次。”

    “是啊，当时市区就这个摩天轮。”向陆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

    “后来整个乐园都拆掉了。”李常诚叹了口气。

    “二九，三零年那会儿吧。”向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小赤佬都长这么大了。”李常诚看着一旁开车的向陆，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小陆啊，刚才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小文他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会再见面的。”

    “没事，李叔。”向陆长吁一口气，或许是积攒了多年的怨气终于说出来，也可能是空气中氧气含量的降低让每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变得困难一些。

    “道理我都明白，就是今天这日子，我可能有些激动。平时很多话只能憋在心里，主要怪我哥，提出的这些个不靠谱的假设。”

    车内的音响提醒：“您已驶入沪申市自动驾驶区域，请勿手动驾驶。已为您规划路径，预计15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许向陆松开方向盘，伸了个懒腰，扭头看着身边的李叔，说道：“等下回见到我哥，您一定得替我好好训斥训斥他，然后再一起去吃油墩子。”

    许向陆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让李常诚的心平静了很多，他深知这么多年，他多少有些愧对小陆。

    如果说头几年他还算故意隐瞒，但已经七年了，现在的李常诚自己也不能确定许向文还是不是以前的许向文。

    从善意的谎言，演变成现在早已超出了李常诚的控制。

    此刻的李常诚望向远方矗立着的东海壁垒，在心中默默地问：“许向文，你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