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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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一)

    梦里的天是无比的蓝,可以清楚地看见耸立云中的高山,山上弯蜒的路,墨绿色的树,一座座寺庙和洞窟,以及抱着小孩儿的游人。梦里的山是如此高大,矗立在眼前的天空。到了晚上,天上缀满像钻石样闪着光的星星,山上点点灯光也宛若星星般闪烁。

    这情景也许儿提时曾真正出现过,宛如海市蜃楼般奇妙的景像,也许是晴朗的时候,看见山的远影时的想像。

    如果真的有,那一定在离天最近的XZ,耸立在云天之中的布达拉宫。或者在辽阔的XJ,山顶盖着冰雪的昆仑山下。

    我的心灵深处,有一片净土,纯净的如婴儿的眼睛,只是它藏的很深很深。

    小雷家住农村,一九七六年三中全会后,农村分田到户,生产责任制开始实行,产权明晰,责任明确,农民生产积极性大大提高,除去给国家交的公粮,剩下全是自己的。农民口袋里开始有钱了。

    记得小时候,家里种棉花,每到秋天采收,母亲拉着一平板车,装满一包包雪白的棉花到镇收购站去卖。小雷那时也就七八岁,帮着母亲拉车到镇上。清晨天不亮就走,到收购站时巳排起长长的队伍,棉花站工作人员取样,划等级,然后一家家过秤,等到响午时分小雷和母亲才算把棉花卖了。收购站里的棉花已堆成了几座小山,小雷从山下往上看棉花山仿佛和天上朵朵白云连在一起,山上工作人员变成一只只麻雀,站立在山巅。卖了棉花后,母亲会给小雷买最喜欢吃的柿饼,熟花生。

    父亲是一名工人,每天天不亮就要骑车去市里上班,骑车到厂里需要两个小时,一年四季都如此,不论风霜雨雪,都能按时到厂。冬天躺在温暖的炕上,透过昏暗的烛光总能看见母亲弯着腰擀面条的样子。那时母亲一头乌黑的秀发,梳成两条长长的辫子,穿着朴素的褪色蓝色小翻领上衣,朴素蓝色裤子,脚上穿一双自己做的黑布鞋。母亲有一双父亲买的翻毛黑色皮鞋,平时舍不得穿,只有婚丧嫁娶逢年过节时才穿。那时的小雷睡梦中总能梦到手擀面的香味,父亲总是剩下半碗给小雷吃,从那时起母亲筋道醇香的手擀面就在小雷心里扎下了根。

    每到傍晚时分,小雷总是站在矮墙边,眼巴巴望着东边铁路边的小路,希望看见骑车下班回家的父亲,因为父亲有时会捎来一两个白面馒头,软乎乎的,雪白一层一层的白馒头,平常吃干瘪哏牙窝窝头的我们,觉得雪白的掰开一层一层的白馒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写到这时,小雷的鼻子一酸,眼里不知怎的流出泪来。大概小时候小雷是一只小馋猫吧。

    扯远了啊,书归正传。农民的口袋有了钱,除去盖房修屋,每到逢年过节都会到镇上去购物消费。小雷镇上只有一个农贸集市。每到秋收后过年前,马路上人们三五成群,络绎不绝。有地奔的(步行),拉车的,骑车的,拖家带口,携儿带女。集市上更是热闹非常,只见人流如潮,熙熙攘攘。。父母带着小雷姐弟三人,给他们买过年的新衣服,上学用的新书包,各种年货用品,小馋猫小雷最喜欢还是买各种吃的,有一层芝麻的香酥烧饼,有冒着热气喷香的烩面,有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这时产生了第一批农村市场上的生意人,他们农忙时种地,农闲时赶会做生意。

    九五年小雷去市里上中专,小雷村里也成立了集贸市场。母亲农闲时没事儿做,小雷给母亲买了辆人力三轮车,小雷从市里进一些秋衣秋裤,童装,成人毛衣等,让母亲到集市上去卖。

    九七年小雷毕业,当时正赶上亚洲经济危机。沒毕业那会小雷憧憬很美好,最好留在市里,不济也在县里政府里,或者国营厂上班,最不济乡里当小科员,然而大环境下,当头一棒打的小雷晕头转向。留市里不可能,档案已经转到县里,县里好的企业进不去,一般的发不了工资,工人吃饭都成问题,乡里不好进,各种路数各种关系,挤破头往里挤。

    一没人一沒路的小雷只好毛遂自荐自己找。终于稀里糊涂进了县纺织厂。

    上班前一夜小雷一宿没睡好,梦见自己穿着崭新的中山装,口袋里插着笔,骑着单车走在上班的路上。朝阳升起,春风中堤畔嫩绿的柳叶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边。小雷望着滚滚东去龙泉渠的黄河水,仿佛看到了美好生活曙光的来临。

    进到厂里,小雷被分到第二车间前纺做保全工。春天的季节乍暖还寒,小雷还穿着绿色将军尼上衣,车间里热气腾腾机器轰隆,粗纱女工,併条女工,不停穿梭着,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忙碌着。楼上是细纱车间,温度更高,估计三十度左右,所有女工都穿着半截袖体恤衫下着短裤,脚穿凉鞋。所有的一切都很新鲜,都很稀奇。

    保全工的工作其实很轻松,纺车正常运转就在保全室歇着,有小毛病就下楼修一下,所以-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屋里,大概六七个人吧,坐在一起开始东家长李家短瞎喷,很奇怪,每到上午十一点左右,话题都会转到吃上面,几乎每天都这样,小雷慢慢的感到无聊厌倦了。多少有点技术的活儿就是大修粗纱机,把粗纱机打开零件加油清洗,再安装好。

    一次胖头胖脑的保全组长说“小雷,去楼上拿十八的梅花板手”,小雷一听就蒙了,学财会的他根本没接触过五金工具,也不敢问。楼上工具箱里拿下一个板手,组长见小雷拿错了,当众斥责讥讽小雷“连梅花板手是啥都不知,还大学生了!”众人跟着轰笑。小雷心里好委屈,他如初到“朝阳沟”的银环般连水也不会挑,地也不会锄,他如被排错了班的士兵,被遗弃墙角草丛的丑石,不被理解,没有价值。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千层山遮不住他满面羞。

    小雷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只是为了混工资,干点活儿推三阻四,扭屁股吊腰,一个比一个会算计。互相间阴奉阳违,勾心斗角,耍着心计和手段。小雷想趁着年轻,学点电焊钳工技术,这里看来不可能。还有一个初中毕业的女孩,因为有关系竟然在会计室当会计,而财会专业毕业的小雷竟然在车间像驴一样搬运着棉卷。

    小雷主动要求到车间给梳棉车上棉卷,给筒子工推细纱锭。闷热的车间里机器轰隆,所有女工都在纺纱车间手忙脚忙不停穿梭着,汗水浸透她们薄薄的花衣和短裤,紧贴在前突后翘的身上,挡车女工都是些花季少女和妙龄少妇,车间里花絮如蝴蝶飞舞,粘在女工们乌黑的发上,粘在渗出晶莹汗珠紧致娇美的脸上。小雷看的眼睛直直的,仿佛置身温室里百花园中,欣赏着百花齐放,千娇百媚,争奇斗艳的无边春景。

    小雷心中气闷,后半夜推纱锭时,车间外寂静无人,小雷随手抄起几个纱锭扔到房顶。主任开会时说“有人推纱时掉了不知道捡,油葫芦倒了不知道扶。”小雷心想“何至油葫芦倒了不扶,我把油葫芦给你扔房上”。

    十个月后,小雷被调到拔丝厂。看不到希望的小雷选择了辞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