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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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秋

    小雷脚不沾泥不种地已十年了,种地对小雷来说最难忘的是收秋。

    我们豫北农村管玉米叫“玉蜀黍”,管玉米粥叫“糊涂”。大米饭好吃连吃三天就烦,“糊涂”“捞面条”怎么吃都不烦,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糊涂”好喝地难种。

    玉米长的很快,从六月收过小麦播种到九月成熟,四个月时间。小麦则需要度过三个月漫长的冬季,到来年六月才成熟。

    当地里一排排嫩绿玉米苗长出两三个叶的时候,就需要“健苗”。每隔一尺左右留两棵健壮苗,多余全部拔掉,这是正宗的拔苗助长。

    青少年时期小雷也许贫血或者营养不良,每次弯腰站起来都会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因此讨厌薅“玉蜀黍”苗。

    母亲弯下腰一会儿已快到地头,小雷手捂着翻江倒海的头,晕晕乎乎薅几棵站一站,后面慢慢挪移着。

    玉米长的贼快,一场夏雨后,你站在玉米地边可以听到“咔叭,咔叭”玉米抽节生长的声音。

    等到玉米叶子青黄时,有的玉米棒子已垂下了头,倒挂在玉米杆上,摇摇欲坠,寂静的玉米地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车小车都站满地头。大的汽车奔马车,小的平板车三轮车,男女老幼都下到地里。阴历八月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候,蔚蓝天空没有一朵云,太阳炙烤着大地。站在地头看整片玉米地,像一片黄中透绿的海,村民地里掰玉米时,只能看见海面微微的波澜,又像鱼儿掀起的小小的涟漪。

    玉米地里很闷热,掰玉米时玉米叶像一把把柔软的刀片,一不注意就会拉伤胳膊脸和眼睛。掰玉米分掰光穗和毛穗两种。光穗直接把“玉蜀黍”皮褪下,毛穗是连皮将玉米棒子掰下。光穗掰的慢,毛穗掰的快。母亲怕溜玉米的偷自己家的,所以我们掰毛穗。

    父亲母亲和妻将毛穗掰下来,玉米稞里几米扔一小堆,然后装成袋,装袋时妻的手真快,双手抓起地上玉米穗,像拨纺锭似的左右开弓,一会儿装满一袋,不愧是纺织厂的女工。

    用铁摇把启动奔马车,“突突突突”冒着黑烟,小雷将车开进地里,将一袋袋装好的毛穂装上车,一趟趟拉回家。

    一时间,大路上,小路上,街门口,院子里,所有能用的空地上都堆满了小山似的玉米穗。

    小雷很讨厌虫子,最害怕柳树上黑色带白点的“柳马牛(eo)”,头上有两条黑色带白点的长须,像戏台上将军头上威风凛凛的“雉鸡翎”,它有着螳螂似的头,两块上腭牙切草如刀,体型像大“麦蚱”就是大蝗虫。小雷看到他就会汗毛直立,恨不得扭头就跑。后来知道“柳马牛”学名叫“天牛”。

    因为讨厌虫子,所以小雷讨厌掰“玉蜀黍”皮。八月十五中秋夜,城里人是月圆花好之夜,对于农民来说正是秋忙的时候。一封封月饼亲戚间匆忙传递着,见面寒喧几句,主人说“上午给这吃饭吧”,客人说“得赶紧走,家里还有一堆农活儿要干”,放下礼物就走,一圈亲戚串下来,连口水也没喝。

    八月十五的月亮从东边柳梢升起,好大好圆,皎洁如水的月光均匀撒在街道上庭院中。堆成小山的玉米毛穗旁,三三两两的村民低声细语交谈着,“嗞啦,嗞啦”撕着“玉蜀黍”皮。小雷讨厌玉米穗里一堆腿肉呼呼的白虫子,所以小心翼翼剥着皮。蚊子用尖细童声在耳边“嗡嗡”歌唱,这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歌声,听的小雷浑身不自在。有君子之德蚊子的歌声,似警察叔叔的警笛声,仿佛在唱“嗡嗡(注意)嗡嗡嗡嗡(要咬你了)”。坐立不安的小雷干不下去,望着圆月想起一首小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挂在青云端”。然后想起了屋里床上独自玩耍的依依“要不,我去哄依依睡觉吧”小雷对妻说。妻疑惑地看着小雷“哄睡了,赶快回来”。小雷顿感轻松了好多,飞快跑回卧室……。

    半小时后,小依依赤着小脚下了床,走出院子走到妻身边“妈妈,妈妈,我把爸爸哄睡了”。

    玉蜀黍打成籽还需要凉晒,碰上晴天还好,如果碰上夜里突如其来的阵雨,别想睡个安稳觉。各个院子灯光几乎同时亮起,安静秋夜响起此起彼伏“嗞啦嗞啦”撮玉米的铁钎声。

    如果遇上秋雨连绵,那可真是一个惨字了得。有一年秋雨断断续续一连下了十来天,那一年小雷还养了一批猪。新玉米粒在楼顶凉晒,下雨后一直用塑料布蒙着,眼看库存陈玉米用完。雨中小雷掀开塑料布,玉米堆上升腾起缕缕热气,玉米粒有的像泡过水的豆子,胀的白嫩,有的像豆芽菜般长出绿绿的叶,生出毛绒绒的根。沒办法,小雷只好将出芽湿玉米磨成料喂猪,那一年母猪黄曲霉素中毒,大都流产或空怀,损失惨重。有些缺德自私的村民为了卖了好价钱,甚至往出芽的玉米粒上打“百草枯”农药,将粮食变成毒药。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陶尽门前士,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为什么有的人勤劳一生辛苦劳作最终一无所获?为什么有的人不劳而获却能锦衣玉食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