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宿醉
莲花巷,贾家后堂。
一尊眉间朱红的观音相,栩栩如生,宝相庄严。
其下供桌上,放着一尊香炉中,炉没插的三柱青香吞吐着袅袅青丝盘旋而上,为神像凭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民妇家刘氏,诚信倒拜,菩萨庇护,保佑我儿桃榜高中,今科得名。小妇人愿晨昏定省,日日参拜,瓜果不断,以报大恩。”
供桌下方,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的贾刘氏正双手合十,面色虔诚地对着菩萨像星盈盈叩首。
过了三五秒后,站在不远处看着幕的侍女春英,方赶忙几步上前,重新把贾刘氏从蒲团上搀扶起身。
以后,她又随手从供桌侧方取下一根鸡毛掸子,一边弯腰下帮着贾刘氏掸着身上灰尘,一边侧颜笑道;“夫人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奴婢说了,昨日亲自吩咐巧儿问过的。当时少爷出了考场,那般信心满满,一定能中。”
贾刘氏知道对方是宽慰自己,得了些许安慰,心中忐忑稍微放下一些。待侍女春英重新起身,她方强自笑道;“瑛儿此次高中,老妇定施粥三日,为我瑛儿积累功德。”许下愿,遂再次转身,再次朝佛像稽首。
“夫人这便是提前为少爷会试积累功德了?”春英眼底闪过一丝狡捷,出完调笑。
贾刘氏扭头,横了春英一眼,晒笑道;“春英倒比老妇还要贪心,这山还没迈过去呢,便望着那山。
过段日子,想是配了郎君,怕不得使唤牲口似的日日鞭策人家?”
“什么牲口?什么配出去?妇人说这烦话,平白让春英伤心。”春英听完,嘴角顿时一瞥,满脸不开心,捂着胸口痛呼起来。
“死丫头,菩萨面前,莫大呼小叫!”
贾刘氏被这猴儿这般做样子逗的不行,但斜眼望见神像,忙止住笑意,重重拍了春英一下。
“死丫头,菩萨面前还感胡闹?”
“是妇人先说什么陪出去的嘛,春英不愿意,要一辈子侍候妇人。”
“那可不行,咱可不做那等没掉的刻薄妇人。我说春英啊,这女儿家,年龄到了,便总要许人的。”
“夫人……”
“莫要再说,夫人我定给你配个如意郎君。”
......
主仆二人争闹一番,也没出个结果。不过,春英的年纪也不小了,贾刘氏下定决心,要帮其配了姻缘,自己不做恶人。
二人刚出了后堂,各怀心事,忽迎面从通往进院子的月亮门撞过来一个黑影,唬的主仆二人停下脚步。
定睛一看,这般慌里慌张的,不是东青又是谁?
贾刘氏脸上一喜,忙抽出被春英搀扶的胳膊,踩着绣花鞋疾步上前,朝顺气的东青劈头便问;“东青,怎地就你一人回来,你少爷呢?”
东青深呼两口气后,便直接扑腾跪倒在贾刘氏面前,面带喜色大呼;“东青恭喜妇人,贺喜妇人。咱家少爷中了榜,还是第一名俚。”
“中了第一名?”
贾刘氏嘴巴微张,只觉一股无法言语的狂喜如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随后其嘴角一裂,答滴、答滴、一串泪珠子不要钱般顺着眼角滴落。
“呜,呜呜~”
“夫人诶,您这是为何?少爷中的了解元公,乃是咱们贾家一等一的大喜事,您老,还是快快收了金豆子吧。”春英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手帕,就要帮其擦试。
贾刘氏闻言,噗呲笑了出声,忙抢过春英手中帕子对着眼角来回擦拭,方道;“老妇,老妇这是高兴的,高兴的。
列祖列祖保佑,死老头子,你看到了没,你儿子中了,中了。”说着,不待身边春英东青回神,她便立刻一个转身,疾步重新刚出的后堂跑去。
春英没有阻拦,也没有询问,只是面色含笑望着夫人重新进去后堂。她知道,妇人一定是向“菩萨拜谢去了。
待夫人背影消失,春英方笑吟吟回过头来,走到东青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从地上起身的东青。突然,上前一把揪住对方耳朵,笑容刹那消失,横眉一瞪,对其唬道;“老实交代,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咱家公子呢?”
“哎哟,疼疼疼,死丫头,放手!”
东青没有防备,被春英揪住耳朵,顿时哇哇乱叫。
春英见之,立刻手心微微用力。
“啊!掉了。”
东青疼的脸都扭曲了,暗道:这疯死丫头是要真下死手啊!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心思,连忙讨饶道;“姑奶奶,放...哎哟。”
春英肯定不会真把这厮耳朵拧掉,见其额头冒出白毛汗,又叫饶,便轻轻松开。
再次对其质问道;“姑奶奶再问一遍;怎么就你一人回来,少爷呢?”
东青感觉对方揪住耳朵的手再次发力,心下一凌,不敢再口花花,忙答;“公子随李公子,薛公子去了春香楼饮宴,怕老夫人担心,便让我提前回来报信!”
“我说你一个丫头,问这些干嘛?”
“这样啊!用你管?”春英松开对方的耳朵,闻言对他啐了口。
东青得生,忙捂着耳朵跳到一旁跳脚,擦了把脸上唾沫星子,怒不可遏;“死春英,你等着,小爷跟你没完!”
说完,拔腿便跑。
“还敢犟嘴?别跑.......”
春英闻之,立刻抬头,一缕黑色煞气迅速潆绕眉间。
东青回头,骇的加快速度,内心狂呼;“娘的,这哪里是丫头,整个“大母虫”!”
不过,年岁相仿一奴一婢打闹数年,已然常态。闹了一阵,被从后堂出来的贾刘氏一番训斥,遂偃旗息鼓。
到了晚间,一身醉醺醺的贾瑛,被李湘明仆从架着回到家门前。
闻门子得报儿子醉若烂泥被人架回来,贾刘氏大惊失色,带着家里所有下人跑出家门。
见自己儿子果然烂醉如泥,正被人架着,忙唤着春英等下人,先把儿子扶回房中。
贾瑛被两个男仆人架进院子,贾刘氏方才回头注意到,同样有些醉醺醺的李湘明,也被下人搀扶着,不断摇头晃脑。
忙惊呼一声;“老天爷,李公子你怎也这般大醉?快遂进屋里灌两碗醒酒汤、”
“呵,呵呵.......是伯母呀,隔.....不..不必!家里老子催人,留.....留不得!”李湘明说句话打个嗝,显然比起贾瑛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贾刘氏见其这般模样,忙再劝道;“我闻你那老子素来严厉,你这般回去,你老子不得狠狠收拾你?快进来,家里有地方。明日酒醒再归家不迟。”
“不,不了,今日,他不敢!嘿嘿.......”
搀扶李湘明的李家下人见自家少爷实在口齿不清,说不清楚,便接过话茬,对贾刘氏回道;“夫人不必了,我家少爷与令公子同中“桃榜”。喜事连连,才喝多了些,我家老爷不会怪罪的。“说
完,看了眼头顶繁星,这下人又道;“夫人且留步,小的等带我少爷回去,您还是赶紧回家看看贾公子吧!今日可是喝的不少。“
“喝了多少?”贾刘氏下意识问了一嘴。那人想也没想,便道;“小的也没数,但三四坛却是有的。”想了想,又觉的说少了,再道;“也可能是五六坛。”
“五六坛?”贾刘氏面色大变。转身便往家里跑去。
一边跑,嘴里一边不住大叫;“贾瑛,这小子要死啊!”
贾刘氏跑到二进小院,立刻顿下脚步转身,罕见对身后几个小仆发了怒;“都跟着老婆子干嘛,还不快去请大夫。”
……
过了一个时辰,贾瑛卧室内灯火通明。
贾刘氏亲自拿着一条热毛巾帮儿子擦完脸,见儿子面色不似那般难受,方才起身,把毛巾递给一旁端着热水的春英。
强自在面上挂出一抹微笑,贾刘氏款款走向卧室中央落座的刘大夫跟前。
“瑛儿看起来脸色宏润多了,小妇多谢刘大夫施针。“
刘大夫闻言起身,先是虚扶一下,方摸着山羊胡对贾刘氏道;“老夫予令郎施针催吐,其体内的酒毒已然排出不少,待老夫回去再开两贴药,令郎休息一晚,明早喝了便无甚大碍!”说完,顿了顿,又补充;“年轻人虽身体康健,那酒确是穿肠之毒。小饮活血化瘀,豪饮却会伤心伤脾,还是要适量饮用为好。“
“刘大夫叮嘱,小妇铭记,定会规劝瑛儿。”说完,贾刘氏露出歉意;“深夜还劳刘大夫亲自为我家瑛儿操劳,小妇却是过意不去。一会我便命人同大夫一同回去抓药,定奉上丰厚诊金报答。”
刘大夫摆摆手,不作意道;“令郎乃是文曲星转世,这次高中解元公,不但为贾家光耀门门,连带我等邻里街坊也是面上有光。与有荣焉。诊金妇人切莫再提,不当几个大子儿。明日家中贺宴,老夫能讨到一杯水酒,足以。”
“水酒管够,明日定叫刘大夫吃喝尽兴。”
“哈哈,那便让令郎好生休息,老夫明日再来。”
“那先生慢走,小妇让东青跟你回去取药。“
“也好,妇人留步。”
见东青跟着刘大夫离开屋子,贾刘氏心彻底放松下来。
随即,便察觉到屋子里弥漫的的气味,忙捏着鼻子,指挥下人把贾瑛刚才呕吐的污秽端出去。又命春英开窗通风,待屋子里浊气散去,方松开鼻子。
春英开了窗户,便端着铜盆出了屋子,不多时,其又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返回屋中。
见妇人正坐在少爷榻前,连连打着哈欠,忙晒笑一声,小步上前对贾刘氏道;“妇人,折腾了半宿,您也乏了,且先休息去吧。有婢子在此守夜,妇人且放心便是。”
贾刘氏扭头见春英正端着醒酒汤,汤还冒着丝丝热气,顿感欣慰。
“有你这般伶俐的丫头=,妇人我有何不放心之理?且把汤给我,待喂瑛儿用了,我便回房休息。”
随后,贾刘氏方从春英手中取过汤碗,开始用调羹细心搅拌。春英是个极有眼色的聪明人,见之连忙把手中托盘放在一旁,上前帮着托着贾瑛,让妇人帮少爷煨汤。
“好丫头啊!”贾刘氏心里感叹一声,越看春英越满意。瞅着面前男才女貌,,头挨头的两个小人,心里生出些许别的想法。
次日清早,十几只布谷鸟落在贾瑛屋子的窗沿下,布谷布谷叫的正欢。
忽的,吱呀房门被拉开,惊的布谷鸟们扑腾扑腾,飞上屋檐、
贾瑛看着清晨日光披洒的小院,洒扫的小厮侍女,顿觉心情大畅,心情无限美好。口中不觉吟出首词;
日光披红袖,春风绕枝头。
杨柳瘦瘦,鸟鸣啾啾,肥花枝修,春意悠悠。
“我的少爷诶,前边都快乱套了。这都晨时过了,您老这位主角还有闲情逸致吟诗弄词?
一大早您的一帮同窗及昨日一起的薛公子便前后登门,在正堂等您多时啦!!”东青急匆匆从月亮门跑出,见此情景,拍着腿一通催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