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禅和尚靠坐在墙角，用一种震撼中带着激动的目光注视着李仪。

    李仪皱了皱眉头，伸出的手掌在金禅和尚眼前挥了挥：“被掐傻了？”

    金禅和尚双手一把握住李仪的手掌，激动得不能自已：“李施主，去西天吗？”

    李仪骤然听见这话，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你说什么？”

    直到金禅和尚依旧用那热忱的目光盯着李仪，李仪才确认了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

    李仪撇撇嘴，不动声色地将手掌从金禅和尚的双手中抽了出来：“恩将仇报？”

    金禅和尚眼皮跳了跳，这才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

    他连忙摆手，解释道：“是去西天取经。”

    李仪依旧表现得毫无兴趣，双臂枕着后脑，转身慢悠悠地朝着那座木屋内走去：“不是说过了，真经你自己取。”

    金禅和尚愣了愣神，脸上不可避免地浮现出颓败之色。

    叹了口气，金禅和尚将心中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爬起身朝李仪追了过去：“李施主，等等我！”

    李仪进屋拎起包袱，见李若水蹲在墙角处，双臂环着膝盖，将脸蛋埋在膝间。

    李仪挑挑眉，见这姑娘身躯一颤一颤的，却是没有半点声响传出。

    轻轻在李若水肩上拍了拍，这姑娘初时颤得更厉害，直到抬起煞白的脸看见是李仪，这才露出惊喜之色。

    “兄长？！”李若水双颊有水渍未干，见到一身血腥的李仪，却是扬起笑脸，“你没事儿！”

    李仪摊了摊手，故意作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我倒想有事，可惜那些个妖精实在不禁打。”

    李若水闻言，下意识展眉一笑，笑到嘴边，双眉又低了下去。

    李若水伸手朝李仪的腰间摸去，虽摸了个空，但她心里反而更堵：“兄长乱说，你身上都是血。”

    李仪翻个白眼：“全是妖精的血，它们倒不禁打，却偏能污了我的衣服。”

    见到李若水心情依旧低落，一副似信不信的样子，李仪径直将袖口往李若水鼻尖凑了凑：“不信你闻闻？”

    李若水扭头闪躲，李仪却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尖凑：“闻闻？全是那些个妖精的血。”

    直到这时，金禅和尚却是一头撞了进来。

    瞧见这番景象，金禅和尚脸上的笑意凝固下来，化作迟疑：“李施主，你们······你们在干嘛？”

    李若水脸上憋不住的笑一顿，扭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金禅和尚，又看看故作无事收回袖子的兄长。

    李若水张了张嘴，干巴巴道：“禅师，你也没事儿啊？”

    看着金禅和尚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李仪翻了个白眼，将金禅和尚的包袱丢了过去：“你的包袱。”

    金禅和尚连忙接过包袱，背在肩上。

    金禅和尚看了一眼李仪，挠了挠后脑勺，还是提醒道：“李施主，你们是兄妹吧？这······”

    李仪冷眼瞥向金禅和尚。

    见状，金禅和尚打了个寒噤，堆起笑脸：“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见。”

    丢下这句话，金禅和尚转身就出了屋门。

    李仪看向脸蛋通红的李若水，只当她脸皮薄，随口道：“这和尚就爱瞎说，甭管他。”

    直到李仪出了屋门，李若水才抿了抿嘴唇，跟了出去。

    金禅和尚正合掌立于满地横七竖八的尸身中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俯视着周遭的尸体。

    李仪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紧随而出的李若水也看见这番景象，她朝着金禅和尚问道：“禅师是要超度它们吗？”

    金禅和尚听见这话，诧异地看了一眼李若水。

    他合掌诵念了一句佛号，反问道：“李施主为何会生出这种念头？”

    金禅和尚指了指自己的脸，认真道：“李施主，贫僧看起来很像个不知好歹的蠢和尚吗？”

    李若水站在原地，神情略显呆滞。

    她讷讷道：“禅师是个好人。”

    金禅和尚摊了摊手：“这不就得了，这群妖精要吃了贫僧，难道贫僧还要超度它们的亡魂？贫僧又不傻。”

    李仪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

    李若水不解道：“那禅师是在做什么？”

    金禅和尚没有答话，而是环顾着满地肥硕的角鹿尸身，当目光掠过肥美的部位时就会多停留片刻，同时滚一滚喉头。

    直到李仪稍显不耐地走上前，金禅和尚才郑重其事地答道：“我在想，成了精的鹿肉会不会特别好吃？”

    李若水睁大眼眸，诧异道：“禅师不是和尚么，和尚怎能吃肉？”

    金禅和尚用更加诧异的目光看来：“李施主，这天底下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凡是人，哪个能不沾肉食，偏和尚就不能吃肉？”

    “若是没肉吃，贫僧这翻山越岭的如何能吃得消？”

    李若水抿了抿嘴：“话本里说的，和尚要戒荤······”

    金禅和尚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李施主，这荤是要戒，但不是戒肉食。”

    “荤者，辛菜也，何解？乃菜蔬之臭者，诸如蒜葱韭等。”金禅和尚似乎拿出了高僧的派头，摇头晃脑道，“至于肉，东土大多是不忌的。”

    李若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仪则是陷入沉思。

    这说法很靠谱，按照如今唐国的时间线来看，和尚的确还没有忌肉的习惯。

    正儿八经的戒荤腥，一直到南梁那位礼佛的武帝才被彻底提倡开来。

    但是拿前世的真正历史来套这片神佛存世的天地，这未免也太过牵强了。

    李仪朝天望去。

    李仪揉了揉眉心，他好像记得唐三藏是完全不沾肉食的。

    而这就和自己所见所闻相违背。

    这毕竟是个真实的世界，此间的生灵也是有血有肉，不能用作者是个明朝人来解释。

    按照金禅和尚所说，现在唐国已经建立，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是距离那位旃檀佛降世想也相差不远。

    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到底是什么样的剧变才能在短短的二十余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李仪苦思不得，看着金禅和尚一脸喜色地从包袱里取出一口打造精致的八面汉剑，颇为费力地从一头角鹿身上割下肉来。

    李仪扯了扯嘴角，刚想说话，却见一只毛茸茸的赤红身影从余光中的草丛内一跃而出。

    “豹头领，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尖长的倒三角狐脸露出浓郁的得色，拨开草丛看来，刚想开腔叫嚣两句，目光却陡然落在倒了一地的角鹿上。

    还有······倒在血泊里，没了脑袋的高大花豹。

    它神色一滞，随后双目便是同浑身染血的青年两眼对上。

    黑白分明的瞳孔内瞧不出神情，唯有迅速升腾的冷漠之意。

    红毛狐狸浑身一僵，下一刻便是直冲脊梁骨的凉意，它下意识地尖声高叫道：“白犀夫人，救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