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仪瞥了金禅和尚一眼，看见他脸上的歉意不似作伪，也没有在意。

    虽然他和这和尚相处不久，但是大抵也摸清了这和尚的性子。

    正常相处时这和尚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最多有些不谙世事。

    但涉及到取经得话题，这和尚就跟魔怔了一样，不可以常理计。

    简直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一样。

    李仪摆摆手，自顾自朝前而去：“现在到哪了？”

    金禅和尚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图纸，迟疑地朝前看去：“按图上所绘，这里本该是黄风岭中村落。”

    “这不是回村的路啊？”听见这话，李仪背上的李若水疑惑道。

    李仪也不记得自己走过这条路，蹙眉看向金禅和尚：“你这图不准吧？”

    “这地图是贫僧取了寺庙香火钱向商队买来的，十年前才绘成，不该错啊？”金禅和尚摸了摸锃亮的后脑勺。

    金禅和尚问道：“李施主当真住在这奇石村？”

    李仪挑了挑眉：“奇石村？不，我家住黄风村。”

    金禅和尚这才点点头，解释道：“八百里黄风岭大小村落众多，此地应该就是奇石村了。”

    金禅和尚率先朝前走去，从一处陡坡上缓步而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块垒在一起的怪状岩石，构成了一道一人高的石墙，拦住了去路。

    李仪稳稳当当地跳下斜坡，略带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延伸入两面山壁的石墙。

    “这是，奇石村？”李仪挑了挑眉。

    相比起黄风村的坦坦荡荡，这村子竟是有石壁绕村为障。

    与其称作奇石村，不如称作山寨更贴切些。

    金禅和尚瞥了一眼地图，点头道：“便是这里了。”

    说罢，金禅和尚率先朝着这堵石壁走去，高声叫道：“村老？村老？！”

    但无论金禅和尚如何扯着嗓子叫唤，石壁内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李仪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金禅和尚挠了挠头，诧异道：“起了怪了，我问过商队，他们言称这奇石村人极好客啊？难道全都不在家？”

    李仪没有说话，李若水却是忍不住开口道：“禅师，不如进去看看？”

    金禅和尚摸了摸下颌：“有理。”

    说着金禅和尚双手扒在石壁上，两脚一蹬，略显吃力地用两手将自己给撑上了石壁。

    金禅和尚坐在石壁上，看向李仪：“快上来，我拉你一把。”

    李仪摇摇头：“不必。”

    啪嗒！

    李仪双膝略弯，轻轻一纵，便是跃上了石壁。

    金禅和尚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轻咳一声转身朝村中看去。

    一眼望去，村中低矮的茅屋鳞次栉比，阡陌交通，沃土肥田纵横交错。

    田垄间分明生长着谷物，但是村中却诡异地没有半点声音。

    李仪皱眉跃下石壁，朝着最近的一座茅屋走去。

    那座茅屋半掩着破旧屋门，其中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

    “哎！李施主，不可擅闯民宅啊。”金禅和尚见状，出言阻拦道。

    但是李仪已经伸手将屋门彻底推开。

    其中萦绕的腐臭味也没了遮掩，不加掩饰地彻底散发出来，直欲令人作呕。

    金禅和尚伸出两指捏住鼻尖，皱着眉挥手驱散这恶臭的气味：“这什么味儿啊，茅房塌了？”

    李仪没有在意金禅和尚说的话，而是缓缓将李若水放下，平静地朝屋内走去。

    “哎！”金禅和尚看见李仪径直走进屋里，连忙追了进去，“别乱进啊，屋主人回来以为你是贼怎么办？”

    李仪吐出一口浊气，侧头看向金禅和尚：“他不会怪罪我们了。”

    金禅和尚听到这话，诧异道：“怎么，莫非你和屋主有亲？”

    “没有亲。”李仪抬起头，伸手指了指房梁上。

    屋内没有灯火，昏暗难辨。

    金禅和尚抬起头看去，房梁上挂着一条晃晃荡荡的风干腊肉。

    “没有亲你还乱进来······”金禅和尚嘀咕一声，扭头看向李仪，“一截腊肉，你馋了？”

    金禅和尚摸了摸身上的包袱，犹豫道：“我出家人没带多少盘缠，你要是实在嘴馋，等屋主人回来我买点你尝尝？”

    李仪一把拍在金禅和尚的脑袋上，稍微用力，把金禅和尚推了一个踉跄。

    “你作甚？”金禅和尚不满地揉了揉脑袋，看向李仪。

    李仪没有搭理金禅和尚，缓步走到屋内的木桌上，将那盏油灯握在掌中。

    一缕气息顺着之间钻入油灯的灯芯内，霎时间涌起一撮昏黄的火焰。

    借着油灯微弱的火光，李仪举着油灯朝房梁上照去。

    金禅和尚的动作陡然一顿，那抹纠结的神色也随之消散一空。

    他注视着房梁上那条“腊肉”，那也确实是腊肉，只不过是一条风干的大腿。

    不是兽腿，是人腿。

    李仪捧着灯火朝屋内走去，只见在房梁的另一头，还挂着一条条筋肠。

    如果没有那条大腿，李仪或许会不以为意。

    但现在嗅着这股和那条大腿如出一辙的气味，李仪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墙角的一条板凳上呈放着一颗颗青紫色的大小脏器，一颗头颅静静地摆放在板凳下方。

    将这些收归眼底，李仪迈步走出屋外。

    金禅和尚不知所措地跟了出来，他环顾着周遭同样沉寂的茅屋，内心突然间涌现出一抹让他毛骨悚然的想法。

    金禅和尚看向李仪，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朝着另一座茅屋走去。

    推门，如出一辙的腐臭气味。

    一直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整座村子都屋门大开，腐臭的气味肆无忌惮地钻入空气之中，将这座村中弄得臭气熏天。

    “奇石村的人，全死了？”金禅和尚环顾着四周触目惊心的惨状，“而且此处全无魂魄的迹象，就像是······一夜间全部化作的这般模样。”

    李仪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座死村，仿佛要将这副惨状记在心中。

    他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朝前方走去。

    金禅和尚也触动不浅，沉默地跟上李仪。

    一路上他见过不少妖魔，但无论是荒山劫杀行人的虎妖，还是占山吃人为生的猪怪，都没有眼前的一幕来得震撼。

    吃空一村也就罢了，竟然还将吃不下的原样挂在屋内。

    这是直接将一村百姓当成了牛羊畜牲？

    不，耕牛还不得随意宰杀呢。

    沉思间，金禅和尚的视线尽头多出一伙乌泱泱的身影。

    吵吵嚷嚷的声音顺着风声吹来。

    “豹头领，上回你没能来赴宴，我可是特意吩咐将右腿全部为您留下，这回您可得吃个痛快！”

    “哈哈哈哈，还是狐狸老弟知道本头领的心意。”

    “这边，这边请！”

    李仪略微停住脚步，干净的青布短衣被微风掀起衣角。

    他朝着前方望去。

    在那座荒芜的土丘旁，一伙高大的兽首妖魔拐入村尾小道，径直和他撞面而来。

    金禅和尚见状，下意识扯住李仪的衣角，转身就要离开：“李施主，快走！”

    但是他拽住的衣角却像是被山石压住，死活都拽不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