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付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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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消失的凡人

    一片植被茂密的峡谷尽头,一帘瀑布蜿蜒而下,宛若白练从天而降,沿途溅起细密水雾,又沿着河道潺潺流出,恍若仙境。

    溪流清澈见底,串绕石间,蜿蜒曲折,从一少女指尖顽皮掠过。

    这少女瞧着约莫二九年华,面戴白绸,身着一袭白色水袖束腰纱裙,身形高挑,纤纤细腰不盈一握,侧倒在溪边浅水处的丛石之上,右手落于身前,紧握一柄锋利长剑。

    少女衣裙多处划破,破损边缘染着深深浅浅的血痕,胸前更是一片鲜红,鲜血沿着胸腔流下渗入石缝,又被溪水拂过,将身下染出大片的粉,于这峡谷瀑布中异常凄美。

    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数十根竹子无端折损,竹身与地面染着星星点点的血痕,还有推拽的痕迹。

    忽然间,少女身体于蒙蒙水雾中泛出一道柔和的白光,迅速包裹全身,然后瞬间与少女一同消失在原地……

    一个时辰后,一行五人出现在少女消失处。

    为首的是两名男子,一人身着黑衣黑帽,手握一把勾魂索,帽上写着“天下太平”。另一人身着白衣白帽,手握一把阴阳幡,帽上写着“一见生财”。

    另有两男一女排队跟在二人身后。

    “落霞谷云雾瀑抚仙居旁,是这没错啊,人呢?”

    只见白衣男子一手握着阴阳幡,一手掏出一张名册,边看边围着少女消失处,用腾出的一只手飞速比划着什么。

    “莫不是被人收尸带离了此处?”

    “应该不是……嘶……不见了……”白衣男子面色愈发严肃,停下动作望向黑衣男子道:“不对劲!我感应不到她的魂魄,也未算出尸体所在,你来试试。”

    说罢退到一边神色肃穆的看着黑衣男子行动。

    “我也感应不到……”黑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白衣男子手中名册记了下来。

    “还剩五个人,先把这几个人接到送下去,再回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说罢,白衣男子手指掐诀,步子飞快的带着几人去往名单上记录的另一个位置。

    此后的三天内,这幅员辽阔的凡间共有整整百人,被阴差发现尸骨无存,魂魄不见踪迹……

    这凡间共有九个阴司,每个阴司都管辖着数百个地区。而这一百个失踪之人,分属一百个互不相邻的阴差管辖地。

    在这三天时间内,那两百位阴差发现有人失踪之后,有的立马如实上报,有的则是担忧被罚想再找找,争取在规定时间——人死亡后三天内将其找到带至阴司,以防被罚……

    无人知晓,这百名消失的凡人,如今正聚集在何处,又经历了怎样惨无人道的苦难……

    话说三天之前,一道白光将少女包裹,只瞬间便传送到了一处昏暗之地。

    与此同时还有九十九道光芒同时闪过,留下男女老少各异的九十九人。

    只见少女眉头微蹙,睁开眼来。她缓缓撑起上身,晃了晃晕眩的头,目之所及是一片昏暗的走廊。

    这走廊宽到可以并肩走过十个人,墙体乌黑似墨看不出缝隙,连接着同样颜色的地面,质地坚硬冰冷,不知是何材质。

    周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这些人装发各异,明显不是同一国度之人。其中年龄最大的已然双鬓斑白,约莫五六十岁的模样,而年龄最小的也才十三四岁,剩下的大部分则是年轻男女。

    看着周遭陆续醒来之人,少女缓缓撑着身侧的墙壁靠了上去。

    剑还在右手之中,因为长时间紧握,所以手一时间有些僵住无法松开。

    左手缓缓摸上心口,并无一丝痛感,也触不到伤口,只有初醒的无力眩晕感。

    身体的异样让她觉得,恍若之前种种皆是梦境。可衣裙上大片的血迹提醒着她,并不是……

    “这是何处?”

    “你们是何人?”

    “我不是要死了吗?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怎会在此处?你们究竟是何人?把我掳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快把我放回去!”

    “哈!我……我的病好了!我好了!我好了!哈哈哈哈!”

    “这……这是哪里?快放我回去!”

    “救命!救命啊……”

    “这里莫不是阴曹地府?”

    “我死了……我……我死了……”

    “鬼!鬼!好多鬼……”

    醒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在声嘶力竭的叫喊,有的在和周遭众人攀谈,有的自言自语浑浑噩噩,有的则小心谨慎防备众人……

    只百人便演绎了人生百态,愈加嘈杂,也愈加慌乱。

    少女握着剑贴墙站起,暗暗防备。

    短短数息,少女便从众人口中总结出讯息:大家俱已身亡!如若不然也是命悬一线,单凭一口气吊着,如今莫名来到此处。

    这些人中,有人寿终正寝,有人因病逝世,有人突发意外,有人被人虐杀……

    少女防备众人之时,人群也逐渐注意到了少女!有人更是将矛头对准了少女。

    因为她是为数不多的衣衫染血之人!更遑论其他人两手空空,只她手握利器!

    “把剑交出来!”

    “这位姑娘,可否告知在下此为何处?我等何故在此?”

    “不知,离我远些。”少女蹙眉,看着逐渐逼近的几名壮硕之人。

    “把剑给我!”看少女不理自己,一壮汉冲上前来欲抢夺此剑,却不料被一书生拦住。

    “状况不明,兄台还是稍安勿躁,听我一言。这位姑娘也莫要害怕,我非坏人,莫怕。”

    “不知你伤势可否恢复?”书生略略停顿,扫向众人道:“你身着血衣,又拿此利剑,吾等惴惴不安,恐生事端,不知可否把剑交于吾等代为保管?等安定之后定会归还。”

    “退后,别逼我动手。”听着几人不怀好意的说辞,少女愈加烦闷,戴着白绸的面容愈加冷冽。

    看着少女即使戴了面巾依旧遮不住的精致秀丽、眉目如画,数名男子忍不住贪婪淫秽的打量着少女曼妙的身姿,只是碍于未知的危险未曾上前。

    壮汉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又会些拳脚功夫,一把推开正哄骗劝说少女的书生,冲到少女面前夺剑。

    看着近到眼前的壮汉,少女冷着脸,唰的一下抬剑挥出,剑身不偏不倚抽在壮汉腹部,一个巧劲就把壮汉抽得倒退两步,却未曾伤他。

    “滚。”

    还不待壮汉反应,忽然人群出现骚动,数人朝着走廊的一边跪倒叩拜,直呼:“神仙啊!神仙救命!”

    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少年身着云色交领长衫,外罩一件直领对襟阔袖褙子,一头墨发高挽脑后,被一支玉簪定住。他挺拔的站在走廊的前方,双手交握于腹前,唇红齿白,容貌清秀,面色平静又透着丝丝怜悯的望向众人。

    “肃静!”

    明明少年声音不大,却传遍众人耳畔。明明众人彼此之间言语不通,却都能听懂少年之言,很是神异。

    “尔等凡人,寿数已尽。今幸得神眷,来此秘境之中,得觅长生契机。有此奇遇,汝等之幸也,当殚精竭力……”少年话音未落,便被人打断。

    “您……您说的……我……我听不懂啊!您能说……说明白点嘛?”一个半大的粗衣少年愁眉苦脸的听着,实在没听明白对方文绉绉的说的什么,只能窘迫的插嘴打断对方。

    这百人中有半数衣着简朴,不曾读书识字,听不懂少年深奥的话,眼看有人打头阵,也不见少年责怒,便开始跟着起哄,想着法不责众。

    “是啊!听不懂啊!您再细说说呗。”

    “你这文绉绉的说的啥啊?换个大白话呗!”

    “听不懂啊……”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起哄,少年很是无语,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道:“肃静!”

    “欢迎各位来到神的世界!”

    “你们想要数之不尽的财富吗?想要登峰造极的权势吗?想要青春不老的长生吗?想要……肉身飞升成仙吗?”

    “想必你们都很清楚自己之前的境况,你们阳寿已尽,原本是要被带去阴司的。幸而被神君选中,将魂魄以秘法困于体内传来此处,才得以逃脱审判,免受地狱之苦!”

    “此处乃神君专为有缘之人飞升成仙所造的秘境,超脱凡俗。如今你们已脱离轮回,但想要飞升成仙、肉身离开此处,需刻苦修炼。否则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听着少年的话,在场众人暗自欣喜,觉得自己乃是天选之子,气运实属逆天啊!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渴求成仙,听到会魂飞魄散,再无来世,有人开始打起退堂鼓,想念家人,想要回家……

    一时间便嘈杂起来,少年谁也不理,只道安静。同时暗自施法附于所言,众人只觉耳朵被震的嗡嗡作响,惊异非常,瞬间安静下来。

    而少女已然烦闷至极,也不知煜儿境况如何,可否脱险?

    当时情况危急,为救煜儿,她只能现身拦截围堵煜儿之人,也不知煜儿听到打斗声音是否回头,又是否瞧见了她……

    虽未把人尽数拦下,但想来中途穿过防线追去的两人,煜儿应付得来。即使最后自己脱力而死,剩下的人也应该追不上了吧,煜儿该是脱险了吧……

    以后的日子,她再不能护住煜儿,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吧。

    想到此处,少女瞪了眼少年,心下一哼,还脱离轮回,得觅长生……呵呵,真真是好大的脸面!还不知自己要付出何等代价……

    “虽说你们都是有缘人,但成仙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的,下面就要对在座各位进行考核,取前五十位走出此处之人,其余人则……魂飞魄散……努力活下去吧……”

    说罢,少年一步迈出,身形便消散于昏暗的走廊之中。

    还不待众人反应,只听得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只见两根手指粗细的柱子贴着走廊两侧的墙面缓缓降下,中间以数十条细线交叉串联,形成密密麻麻不规则的网格。这些细线根根反着细碎的光,有种异常锋利之感。

    见此情景,众人联想到少年刚刚所言,虽不知此物何用,却莫名惊惧,纷纷朝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后退。

    少女原不是站在最末尾之人,只是少年讲话时,众人纷纷走到临近处,而少女则无动于衷,因此倒被甩在了最后。

    说时迟那时快,这面线墙一落地便朝着众人飞速移来!

    聪明的人已经快要跑到走廊尽头,可更多的人还在彼此拥堵着朝前挤去。

    看着即将近到眼前的线墙,少女转头看了眼散开一半的人群,忽然提气朝着对面的墙壁斜跑而去。

    几步跑到墙下,左脚顺着身体前冲的惯性一脚踩到墙上。脚尖用力一点,整个人借力往斜上方一窜,右脚继续往上一步踩去,脚尖用力的瞬间微微一扭,整个人便由向上转成向左。

    少女此时已然踏到比众人头高的墙面上,转身后动作不停,又借着冲力迈出左脚,准确无误的踏在最近一人的肩上。

    眨眼间少女便从靠墙站着,变为踩着众人肩膀上借力往前窜,速度快到出现残影,呼吸间便已攥着剑跑到了走廊尽头!

    此时先跑开的人,已沿着这条不长的走廊尽头出现的两侧走廊择一而逃!这走廊比起最初那个走廊窄了许多,最多只能三人同行。

    少女往后看去,还未看到最末之人处境如何,便被追上的人群裹挟着朝一侧走廊跑去……

    才跑出宽阔的走廊便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凄厉惨叫!只是每个声音都很快便突兀的停了,好似被人掐住喉咙再发不出声……

    跑在后面的人纷纷开口怒骂前方挡道之人,更有恶劣之人悄悄将手伸向身侧之人,企图拽倒对方,使其垫后,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

    大约七八声惨叫后,就只剩众人尖叫怒骂声与跑步呼吸声,而之前的走廊则再无声响传出。

    顺着走廊跑出不远,便到了尽头,又出现了两条不同方向却同样狭窄的走廊。

    昏暗的光线照在乌黑的墙壁与地面上,完全看不出过道前方是否还有生路。无论哪条走廊都一样,看起来像条死路。众人只能凭运气前行,祈求尚有前路。

    少女择了右边的走廊,一路跑在最前方。不料,才顺着走廊转了个弯,便一脚将前方大片地面踩碎而踏空,身体连同脚下所踏之物的碎片一起朝下坠去!

    身后众人见此情景往下一看,一片乌黑见不到底,只依稀闪过数条细碎的狭长光芒,而在其下方更有排列整齐细密的星光!

    众人见状连忙调转方向,小心翼翼的朝着另一方向摸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