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弥补残阳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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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从汪伪政保局在古江岸边一个重要货运码头里面设立的检查站出来,罗泽谦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

    好在熊秉厚一直陪在身边,看出罗泽谦有烦恼,于是问:“掌柜的,你有心事?”

    罗泽谦点了点头,说:“我忽然感到有些后悔,或许当初真应该选择去做百宝丹的生意。”

    罗泽谦之所以感到后悔,除了这一路运送货物的艰辛以外,还有就是担心亏本。

    要知道这些山货,都是用重建军统古星站的一半以上经费购买的,一旦赔了,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军统自成立以来,家法森严,任何违反的人都会受到严厉处置。

    尤其是对于那些叛变投敌的人,军统总部更是采取零容忍的态度,哪怕是对方逃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

    所以,一旦军统人员真的叛变了以后,都会丧心病狂的转过头来对付军统。

    因为这些知道,只有彻底清除了军统的力量,他们的性命才能得以保留下来。

    至于挪用公款导致出现严重亏空,所受到的惩罚并不比背叛军统轻多少。

    熊秉厚松了一口气,将罗泽谦带到古江边上一个没人的地方,说:“掌柜的,当初你为什么宁愿做买卖山货的生意,也不愿意将百宝丹运到古星来贩卖?要是你当时肯点头的话,我们可以借着老板的名义,从山城那边的曲焕章大药房低价买进一批百宝丹,而且一路上没人敢阻拦。更何况,现如今仍然有不少人在做这种生意。”

    罗泽谦叹了一口气,说:“当时我觉得,如果我们凭借老板的名义,确实能从曲焕章大药房用低价买到一批百宝丹,但同时会出现挤占前线将士使用配额的情况。以危害抗战局面的代价来满足一己之私,我自问是无法心安理得的去做。”

    熊秉厚皱了皱眉头,说:“如果能够再选择一次,你还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罗泽谦看着远处的古江江面,脸上露出一副坚定的表情,说:“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还是会决定宁愿当一个买卖山货的商贩,也绝对不打百宝丹的主意。”

    说完这番话之后,罗泽谦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不必再继续纠结的缘故。

    熊秉厚笑了起来,说:“既然如此,那就请掌柜的坚持自己内心的选择,不要瞻前顾后,徒惹烦恼。”

    罗泽谦也笑了起来,说:“谢谢你,兄弟。”

    “不用谢,掌柜的。”

    熊秉厚想到了什么,继续说:“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跟城外分店的兄弟们见个面?”

    “这个,还是过一段时间,等古星城内的分店正式开张了以后再说。”罗泽谦下意识的想要推迟与军统古星站其他人员的见面时间。

    说白了,罗泽谦就是担心见了面以后,那些隐藏在军统古星站内部的叛徒会想法设法将他的信息、行踪出卖给汪伪政保局,从而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既然这样,你可以考虑自己雇一个当地人来担任商行的长随,比如说这个人。”说完,熊秉厚用脚尖在江边的沙地上写下“杜矶”这两个字,待罗泽谦看清楚之后便迅速抹掉。

    因为之前拿走了“公鸡”,作为补偿,军统总部将邓湘涛在古星地区发展的另外两个内线交给了罗泽谦。

    这两个内线,其中一个就是池凌波,另外一个名字叫杜矶。

    罗泽谦想了一会,说:“你立刻去安排,最好是采用一种让人很难起疑心的办法。”

    罗泽谦考虑清楚了,苟到抗战胜利,不代表他一定要无所作为。

    面对在侵华日军占领区受苦受难的同胞,在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前提下,罗泽谦尽量做到能帮一个是一个。

    1941年12月20日,罗泽谦在古星城内开设的分店——“卢氏贸易商行”,就在这一天正式开张了。

    前来捧场的人当中,除了一些古星市民、小商贩以外,还有就是以杜矶为首的汪伪政保局情报处二科全体人员。

    杜矶,今年三十多岁,中等个子,相貌很普通,属于在人群当中很难引起注意的那种。

    杜矶加入军统的时间是在1938年,他先后担任过古星站古昌行动队的副队长、军统古星站古昌行动队的队长、军统古星区古昌组行动大队的副大队长和军统古星区古昌组行动大队的大队长。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当时的军统古星区郊外组副组长刘澄宇暗中叛变,出卖了杜矶,导致杜矶被汪伪政保局给逮捕,并遭受了严刑拷打。

    尽管最后为了活命不得不答应加入汪伪政保局,但杜矶还是达到了军统戴老板制定的“被捕后六个小时之内不得叛变”这一项规定,从而让古星区在古昌县周围的力量免于遭受更大的损失。

    其实在军统古星区遭受严重破坏之前,杜矶就已经积极向当时的军统古星区靠拢,并不止一次表示愿意再次为军统效力,成为邓湘涛安插在汪伪政保局内部的又一颗“钉子”(内线)。

    只不过当时的邓湘涛出于谨慎,没有立刻将杜矶重新接纳进来,因此给了罗泽谦这个“捡漏”的机会。

    罗泽谦与杜矶的第一次见面,大概在一个星期之前。

    当时,在熊秉厚的秘密安排下,罗泽谦一次出门谈生意的过程中遭遇“劫匪”,被“恰好”遇见的杜矶给救下。

    为了表示感谢,罗泽谦热情邀请杜矶一起喝酒,杜矶推辞不过便同意了。

    在酒桌上,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聊得特别投机。

    酒足饭饱之后,看起来醉醺醺的两人更是勾肩搭背的离开酒楼,然后随意找了一个茶馆喝茶听戏,直到酒醒的差不多了再各自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罗泽谦和杜矶时不时出现“偶遇”的情况,甚至两人还同行了一段路并且有说有笑,目的就是想让别人觉得他俩能够成为知己好友完全是因为投缘。

    1941年12月19日,也就是“卢氏贸易商行”正式开张的前一天,罗泽谦更是搭乘黄包车来到挂着“镇南五金厂”这个牌子的汪伪政保局大院门前,亲手将请帖当着一些汪伪政保局人员的面交给杜矶,还大声邀请杜矶带着部下一块来捧场喝酒。

    为了避免遭到怀疑,杜矶先是拿着请帖向他的直接上级领导——汪伪政保局情报处处长孙明华进行汇报,询问孙明华的看法。

    在孙明华表示没有意见之后,杜矶这才将他的部下都找来,然后大声宣布这个消息。

    对于能够免费大吃大喝,甚至还有红包拿,汪伪政保局情报处二科的全体人员自然是兴高采烈。

    罗泽谦确实没有食言,在开张仪式结束后,他让熊秉厚出面在古星城内比较有名的东亚饭店订了十来桌上等的酒席,让汪伪政保局情报处二科的这些人吃好喝足。

    不仅如此,罗泽谦还将那些里面数额至少有两百圆中储券的红包,亲自派发到汪伪政保局情报处二科的每一个人手里,确保没有遗漏掉的。

    酒宴上,罗泽谦和杜矶又喝醉了,两人再一次勾结搭背的离开,来到“卢氏贸易公司”所在的小楼。

    在确定周围非常安全之后,两人立刻停止演戏,不再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杜兄,欢迎你重新加入古星站,成为我们打入汪伪政保局内部的一名高级情报员。我相信,以杜兄的能力,一定能够取得巨大的成就,甚至将来‘公鸡’面对你的时候也要甘拜下风。”说话的同时,罗泽谦用紧紧握住杜矶的手这种方式,表示对后者重新回归军统的欢迎。

    “站长,需要属下做什么,请尽管吩咐。”虽然此时此刻内心非常激动,但是杜矶仍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情绪给控制住了。

    罗泽谦摆了摆手,笑着说:“不必着急,我想先给杜兄起一个好听的代号。”

    基本上每个情报人员,除了真实姓名以外,还会有化名和代号,有些人会有几个甚至十几个化名和代号。

    其中,代号除了安全保密这个功能以外,还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到起到震慑敌人的作用。

    实际上,罗泽谦自己也有一个代号,只不过很少用到而已。

    “听说你从小是在古江边上长大的,要不你的代号就叫‘古江鱼’,如何?”左思右想好一会,直到无意间通过窗户看到远处古江上面的渔船,罗泽谦才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听起来还不错的词语。

    “谢谢站长,属下以后就用‘古江鱼’作为代号,为古星站效力。”杜矶看起来非常满意。

    “你现在的任务,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想办法给那些暂时投靠了政保局的弟兄做思想工作,最起码要让他们不会死心塌地的为日寇和汪伪做事。”罗泽谦知道以杜矶目前在汪伪政保局内的地位,还不足以弄到那些战略级别的情报,干脆将这项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的任务交给杜矶去完成。

    有句话说的好,一个死心塌地为日寇卖命的伪军,所造成的危害比三个真正的日寇还要严重。

    罗泽谦的计划就是从内部开始,想办法将汪伪政保局大部分人的战斗意志瓦解掉,算是间接的为抗战事业做了一些贡献。

    杜矶犹豫了一下,说:“站长,其实属下可以通过打听,想办法弄清之前政保局释放的那二十一个人的身份。”

    杜矶同样很清楚,目前能够对军统古星站造成重大威胁的,就是之前汪伪政保局局长李邦藩(柳叶一郎)借着释放部分军统被俘人员的机会,向军统古星站安插了数量不明的“钉子”(内奸)。

    这些暗中已经投靠了汪伪政保局的内奸,一旦时机成熟,极有可能会给军统古星站带来灭顶之灾。

    罗泽谦摇了摇头,说:“这件事对你来说风险太大,我必须得首先保证你的安全。”

    其实,罗泽谦真正想说的是,虽然这二十一个人在被释放之前都在报纸上公开发表了离开军统的申明,但是其中大部分报出的名字和身份是虚假的。

    哪怕是邓湘涛回来并且掌握了一些情况,恐怕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全部证实。

    熊秉厚之前倒是提出过这么一个建议:将这被汪伪政保局释放的这二十一个人送回山城,交给军统总部去审查。

    想法是好的,但非常不现实。

    这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办法确定这二十一个人的身份。

    如果连这二十一个人的身份都无法确定,还怎么送回山城交给军统总部去审查?

    难不成,让军统总部整体从山城搬迁到周围全是敌占区的管沙岭来,然后其他的事情都放在一边,专门审查军统古星站的一百多号人里面有谁是内奸?

    不过为了避免杜矶的积极性受到打击,罗泽谦暂时只能以首先要保证安全来作为拒绝的理由。

    实际上,做这种事确实要冒很大的风险。

    那三十八名按照罗泽谦说法是“暂时投靠了汪伪政保局”的军统投降人员当中,有二十人被放在了不久前才成立的汪伪政保局二处五科,另外十八人则被平分给了汪伪政保局的情报处、行动队和一处,每个处恰好塞进了六个人。

    汪伪政保局情报处的处长孙明华,因为非常不信任这些刚刚加入汪伪政保局的军统投降人员,干脆将分配过来的这六个人全部划拨给了杜矶。

    其实孙明华对杜矶同样不怎么信任,否则就不会将杜矶放在只是负责行动的汪伪政保局情报处二科,而且每次行动即将开始的时候才让人通知杜矶,摆明了是有戒心。

    有句话说的好,海水难量人心难测,有些人嘴里面骂着日寇和汪伪,但说不定是在“钓鱼”,好让自己能够获得功劳向上爬。

    如果杜矶轻率的进行试探,目的没有达到不说,反而会让对方知道自己再次为军统效力的秘密,到时候结果不言而喻。

    “站长,属下试着去找机会跟那些暂时投靠了政保局的弟兄聊天,然后尽量打听到他们被政保局抓捕关押的那段时间里面,被关押在一起的人当中都有谁,或者就还有谁一起被抓捕过。这样做,或许能够对找出内奸有所帮助。”杜矶不打算放弃,而且显然早就制定好了初步的方案。

    “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样,首先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罗泽谦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杜矶去尝试一下,只是有些该叮嘱的还是得叮嘱。

    杜矶离开后,罗泽谦忽然有些担心甚至后悔起来。

    毕竟罗泽谦的原计划,是安全活到抗战胜利的时候。万一杜矶暴露遭到逮捕,会对他的安全造成严重威胁。

    不行,得想办法为自己留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