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一蹦进来，顾云便皱了眉，伸手一把将他拎起来：“谁把他带过来的？”

    但小顾易已经看见了君九凝，一双圆眼跟葡萄似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里满是好奇和吃惊。

    他穿得厚，即便顾云拎着他后背上的衣服，也不会真的勒着他，只是双脚腾空，跟一只胖乎乎的小猫似的挥着爪子挣扎：“皇叔，放我下来嘛！我看看这是不是真的皇婶！”

    君九凝闻言，一脸问号，忍不住道：“诶！小皇上，我可不是你皇婶！现在开始可别乱叫啊。”

    顾云轻嗤一声，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君九凝一眼，把小皇帝放到地上，然后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出了香凝殿：“公主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等慕大人的事情忙完了，自然会亲自过来重新安排公主的去处。”

    君九凝：“哎！你倒是把你们家皇上也带走啊！”

    顾云已然走远了，而顾易冲上来扒拉住君九凝的腿，他虽然八岁，但是个子看起来和六七岁的小孩儿一样，只到君九凝的腰。

    他轻轻嗅了嗅君九凝身上的味道，高兴地抬起头：“你就是皇婶嘛！”

    君九凝不由得腹诽：这孩子？属狗的？

    她脸上挂着假笑：“皇上记性真好。”

    趁机扒拉开顾云捏住自己衣服的小手之后，君九凝蹲下来看着对方糯米团子一样的小脸，忍不住捏了捏：“皇上也长高了呀。”

    顾云不喜欢别人捏他的脸，但是想到当初君九凝也是跟他一起“共患难”过的，就勉强忍耐着对方的蹂躏。

    但他毕竟是皇帝，怎么能让人看见他这样没有“威严”的时候呢？

    于是顾易就学着顾云威严时候的样子，稚嫩的声音慢吞吞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皇婶要说话，不许你们在旁边偷听。”

    宫人面带犹豫，但顾易一瞪过去，还是乖乖地退了下去，关上了香凝殿的大门，在外面站成一排候着，只是难免竖起耳朵，要时刻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君九凝惊讶地看着顾易，小声道：“干嘛让他们出去啊？”

    顾易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双眸亮晶晶的：“皇婶，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君九凝：“？”

    “我不是你皇婶，还有，我可没死，我那时候是，是睡得太沉了。”

    君九凝随口胡诌，但看着顾易忽然黯淡下去，看着有些失望的眼神，君九凝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我没有死，你不是应该觉得开心吗？我又能跟你一起玩……啊不是，去百兽园了。”

    顾易的小嘴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垂着眼睛不瞧君九凝的脸：“所以人是不能起死回生的，对吗？”

    顾易虽然是小孩，但又不是小孩，他太早地知道生离死别，却始终不能理解生离死别。

    君九凝感觉到他忽然产生的低落，便轻轻地开口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会变成风、变成雪，变成身边的万物，所以就算你见不到他们了，但他们却是在看着你，陪着你呀。”

    顾易闻言，抬头看了君九凝一眼，忽然愤怒地喊了一声：“你骗人！死掉就是消失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说罢，他像一个被忽然点燃的炮仗一样，气冲冲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君九凝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顾易为什么忽然生气。

    她从地上站起来，一名宫女从外面走进来，看了一眼君九凝脸上的神情，可能是觉得她似乎并没有生气，便解释了两句：“楚公主殿下，皇上他还不懂是什么生死，还请公主宽心，皇上他还是很喜欢您的。”

    君九凝闻言，想了想道：“怎么说他也只有八岁，我还不至于和小孩子计较这个，不过你们可知为什么他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宫女倒是突然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的，只道：“皇上可能见到公主，便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娘亲了吧，毕竟皇上从小就是摄政王殿下一手带大的，当初和公主又有那样一段缘分……”

    但再说下去就是禁忌了，宫女便住了嘴不肯再说，君九凝再问了两句也没有回应，只好作罢。

    只不过反正她如今进了梁王宫也是无聊，隔日便让人做了些点心带上去找小皇帝，打算和他缓和缓和关系。

    只是她没摸清顾易平日里的安排，以为对方下了早朝就能休息一会儿，便冒冒失失地去了明卿宫。

    这一去，恰好在宫道上碰上了前往明卿宫授课的帝师。

    帝师本来还与君九凝有几分交情，甚至对她的印象算得上不错，但君九凝假死之事如今在梁国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帝师对她的印象也大打折扣，与君九凝狭路相逢时，便瞥了对方一眼，并且送上一声冷哼。

    君九凝自己也尴尬得不行，但对方好歹算是长辈，她也不能冷面以对，便面色如常地上前微微屈着身子行了个礼：“帝师大人，久别无恙。”

    帝师难得地用鼻孔看人，不料君九凝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他倒不好再说什么刻薄的话了，只能在话里夹带了一点嘲讽：“久不曾见，臣这把骨头是越来越老了，公主看起来倒是身强体健，更胜从前了。”

    君九凝谦虚道：“没有没有，都是生活所迫，练出来的。”

    帝师：？

    君九凝紧接着道：“这是前往明卿宫的方向，帝师也要过去么？”

    帝师轻哼了一声：“下了早朝，就到了皇上每日习君王之道和治国之策的时辰了。怎么，公主也是要去明卿宫，那您还是晚些时辰再过来吧，皇上这会儿可没空。”

    小屁孩要上课啊。

    君九凝顿时觉得面前的帝师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只要对方能管教好小屁孩，面对她的时候嘴毒一点倒是没什么。

    不过来都来了，君九凝还记得顾易昨天突然生气的事情呢，便想着亲自把糕点送到他手上，拯救一下他们这段岌岌可危的塑料忘年交之情。

    毕竟这宫里那么无聊，要是顾易也不找她的话，她岂不是更无聊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