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阳一贯骄纵。

    奈何虎落平阳，如今也算学会了些规矩，不至于抬起鼻孔瞧人。

    对五斗真人，张金阳却有讨好之意，但又不是简单的恭维，甚至张金阳觉得对方并不喜欢旁人夸他修为高强、神通了得，而是脱离低级趣味，开始讲究大道、理想，即是米教大同的教义！

    张金阳接触的高修不多。

    他和沧漓宗的定海、镇海两位真人见过几面，但不相熟，只是公开的大典场合。

    真正与张金阳交谈的天象修士，反倒只有五斗真人一个。

    张金阳心里也纳闷：“修行到了最后，难不成都要开始整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开始讲理想、讲追求？还是说只魔道修士如此，正宗之流尚有继续攀登的手段？”

    张金阳弄不明白，但还是秉持着活下去的原则。

    他开口与五斗真人讲：“我教教义并无瑕疵，弟子修行皆是尽心尽力，只是苦于周遭诸国为碌碌诸宗盘踞，而无足额弟子可以拜入我教。”

    “降雨秘法，一次、两次或许可以救急，如果当做解决办法，我教或是欢喜道诸脉之一？”

    张火道小心试探。

    五斗真人点头：“黑炎，贫道寻你来，便有问询之意。”

    “教中长老，半数都是自小随我身旁修行，若论斗法手段，自问不输那些正宗长老。但毕竟少于处世，大局之上或有僵固，就需要像黑炎你这样的长老，来为我教出谋划策。”

    五斗真人说的，其实就是像卧龙、凤雏这样的义子法相。

    “米教不是欢喜道分支，不会本末倒置。”

    “你说说你的法子，若是可行，贫道不会吝惜赏赐，米教传承悠远，再培养一尊天象，也是可以有之事！”

    五斗真人画的饼又大又圆。

    张金阳哪里忍得住诱惑，当即谏言说：“可以回归玄门旧制。”

    玄门，说穿了就是魔道。

    回归玄门旧制，就是建议五斗真人，可以在其他不属于米教的地盘，暗中培植党羽，网罗弟子，然后再输向郁国之地。

    五斗真人未见动容。

    张金阳又说：“教主也知，南郁立国数十载，九郡之地虽被经营得铁桶一般，但……”

    张金阳的提议无非是精简九郡府衙，让多出的法相、道基都分往其他各国，建立分舵，收拢弟子，从而壮大米教。

    五斗真人宽慰道：“左右侍从知晓分寸，你今日所说，不会外传。玄门旧制，贫道早有知晓，但各宗经营都是密不透风，想在其他凡俗国家培植亲信，不是易事。”

    “过几日，我会调拨第一批长老，先去章、临两国试试。荡剑山想借刀杀人，应当不会防范太甚。”

    章、临两国就是荡剑山的地盘。

    往北是莽国，烈阳宗先前担心再被打，早将莽国弄得铁桶一般，根本不好渗透。

    往东是寒鸾山地盘，因为张金阳之前闹过，现在也有了防范。

    南边的万福宗有些特殊，一般不会去随意招惹。

    过了半晌。

    底下人端着玉盘，进入殿内，玉盘上摆着一枚灵石大小的火相精米。

    “黑炎。”五斗真人指了指玉盘，“精米已经送来，你且服下吧！贫道说与你些法相修行的经验，免得走了岔路，到时候悔之晚矣！”

    “谢过教主。”张金阳摄来精米，一口吞下。

    旋即盘膝吐纳灵气。

    ……

    嘲风海域。

    张火旺的日子，并未因少族长的身份而改变。

    虎啸舟上，原本接近两百号道童，现在死得只剩下了百人出头。

    船舱残破，甲板糜烂。

    蚀雾将整艘法船，毁去了大半，运气差些的道童，也死在煞风底下。

    甲板上。

    张火旺只身在前，大喝道：“齐武、齐羊，你们护住其他人，鱼妖孱弱，久攻不下，必会退走！”

    另一边，齐休御使金钵，与一头硕大的三首水蛇妖，斗得不可开交。

    齐甲也有事做，他的对手是一头浑身青苔的巨型鱼妖。

    一般来说，近海妖兽温顺，很少会主动攻击人族船只，也很少会形成兽潮。

    但眼前的情况不一样。

    煞风海域，有一种煞风唤作“香风”，香风拂过，便如引兽香附在船上，会引得海底妖兽躁动，不停攻击船只。

    又有腐蚀船体的蚀雾、动摇神思的蚀心雾、直来直去的风罡……

    五花八门，若盲盒一般！

    所以，那种拥有渡海经验的散修，广受诸多商会热捧。

    又过了一阵。

    鱼妖拖走十余个道童尸首，渐渐退去，离开法船。

    齐休打退水蛇妖，悬身飞下，打量一眼：“你们快些清理伤势，我们行了两三个月，嘲风海应该不远了。”

    齐甲上前：“族叔，族中弟子手里的符箓、丹药都已耗尽。”

    “再坚持些，很快便到了。”齐休开口拒绝，“百兽山不喜我等沧漓宗修士，所以禁绝商会来往，能去嘲风海的船，那都是各家组织的寻宝队。”

    “到了嘲风海，百兽山内部海域并无太大阻隔。”

    “届时，我领你们直接坐他家的宝船，必无这几月的腌臜经历。”

    这只是一个理由。

    齐休身上也没带太多低阶符箓、回气丹药，前几日就已弹尽粮绝，哪还能匀出部分，交给道童？

    张火旺瞧了眼齐休、齐甲，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问道：“叔祖，百兽山下辖有桂月、哭鸣、嘲风三处海域，如今我等即将功成，可否告之一二，主家到底在何处？“

    齐休犹豫。

    过了一会儿，才下定主意，说：“这话，我倒不能答你，你见了主家情况，便可以理解何故。”

    他取出一方罗盘，给张火旺瞧了眼。

    “罗盘所指，即是归处，地方错不了！”

    其他道童同样翘首以盼。

    为了安慰他们，齐休又说：“今次活下来的弟子，名字我都记在心上，到时候去了主家，若有难处，可以来寻我！力所能及之处，老祖我必不会推辞。”

    典型的空手套白狼！

    但便便最是好用，一众道童听罢，全都恢复了平静。

    虎啸舟前。

    轻风拂过海面，卷起一阵浪纹。

    天晴破晓，嘲风海终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