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光长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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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刚刚的两分钟里,我经历了所谓的“高效区间”:我连滚带爬地溜出了报告厅,重新抓了两把头发,用衬衣袖子又擦汗又擦灰,擦的袖子脏兮兮的,不过西装一盖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从裤腰里抽出稿夹,重新扣好了皮带,气定神闲地走上主席台。

    台下的闪光灯晃得我眼晕,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讲完的。好在我上台的这两分钟里,张云剑把光头找来了。我下台一见他俩脚都软了,光头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扶着我回休息室坐了一会。

    张云剑状况比我好得多,他在我之后登台,也有准备的时间。他下来之后匆匆过来看我,我还是难受,张云剑抽了个湿巾给我擦了擦手。

    “我都不知道你会雷法。”张云剑说,然后又轻声嘟囔了一句,“消耗那么大,这不傻逼吗。”

    我要是不发动我俩就死里面了。不过张云剑这话虽然是骂,但语气完完全全柔和下来,不是他平时那种刁蛮任性的态度了。我稍微摆了摆手,闭上了眼。

    光头问张云剑:“又发生什么事了?”

    张云剑添油加醋地把刚刚的走廊说了一遍。

    “那两个石砖上写的是什么?”

    张云剑说:“一个是开柙出虎,另一个是闭门思过。”

    开柙出虎,闭门思过。开柙出虎的意思是打开笼子放出老虎,闭门思过的意思是关上大门反思错误。我略微张着嘴,头痛欲裂,不知道怎么缓解,我用双手使劲按压自己的头。

    “你按的什么?”光头问。

    “我按的开……”

    张云剑话还没完,外面就响起敲门声。他立马噤了声,给光头递了个眼色。

    光头拍了我一把,冲他点了点头。

    我强忍不适站起来,张云剑才开了门。

    来人是杨介。她看见光头先是一愣,而后打了个招呼:“哦,魏老师。”

    光头笑了笑:“我有个很混的很好的学生要跟我叙叙旧,我们准备在这里聊一会,不打扰吧?”

    “不打扰,当然不打扰。”杨介明媚一笑,指着我和张云剑,“就别让我这两个学生打扰大师们谈话啊。”

    说着,她冲我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跟我过来,有个市里的领导,要见你们一下。”

    我眼睛真有点睁不开,我只知道张云剑用一种很扭曲的姿势把我搀出去,我面对杨介口中那个陌生的领导时瞬间一个激灵,这就是怪楼里的那个杨茹!

    杨介还在那里兴致勃勃地给我们引荐,她指着我对杨茹说:“这是我们学校学生会主席,很靠谱的一个孩子。”

    我强撑着笑了笑,声音有些哑:“老师您好……”

    张云剑看出我状态很不对,拉了拉我的胳膊。杨介很和煦地和我们聊着天,我突然耳边响起嗡嗡的噪音,眼前冒出一片黑影。

    “长旌?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听不太清是谁在说话。我实在是支持不住了,用力拧了张云剑一把,双腿一软,失去意识。

    再醒过来时,我躺在扶老屋张云剑的小屋里,身上搭着一床毯子。张云剑盘着腿坐在旁边玩手机。

    我要坐起来,用手一撑,皮肉居然一阵刺痛。我慌忙松手,甩了两下胳膊。我这才注意到,我的右手腕内侧附着着一层通红通红的血丝。

    “醒了,关少爷?怎么回事,这就倒地不起了?”张云剑像是在嘲讽我,但其实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随后他正经起来,“别起来了,你躺着吧。现在才下午一点多,你满打满算才躺了两个小时。”

    我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杨介什么反应?”

    “可把你杨老师吓死了,她的宝贝主席晕过去了,她急的要死,把那个什么杨如也吓了一跳。”

    “那个是杨如?”我问。

    “对,她姐姐,如意的如。”张云剑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在市里当领导,一看你晕倒了也急的不行,说一旦出问题给她打电话。”

    我失笑:“谁敢给她打电话啊,多瘆人。”

    张云剑没接我的话。他给我倒了杯水,很有良心地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接过来:“不会有毒吧。”

    “爱喝不喝。”张云剑翻了个白眼。他走到门口,很大声的冲楼下喊:“臧否,长旌醒了!”

    臧否回答知道了。过了一会,我听见他上楼的声音。他给我拿了一管药膏,让我抹抹我的手。

    我喝了口水,说道:“怪楼不止我们前两次看到的那些,今天我们去的地方,我们之前就没见过。”

    “云剑都和我说了。”痞子说,“你觉得呢?”

    “这可能是另一个夹层,可能是夹层里又有个小夹层。”我说,“而且我感觉,我们爬进的那个洞道,应该就是怪楼五楼的某根石柱。”

    张云剑微张着嘴,看着我。

    我说:“那个地方的墙壁是石质的,怪楼里只有那四根大石柱是石质的。那四根石柱非常的粗,我上次敲了敲,感觉是实心的,但又不敢确定,这次大概有数了。”

    “那四根大石柱有多粗,你是知道的,我和张云剑两个人都抱不过来。”我说,“我们钻进的那个洞道,只比我的肩膀宽一些。”

    “还有一点,那里面石壁的触感,我感觉太光滑了。”我顿了顿。以前出去旅游爬山的时候,路边有大块的青石,表面粗糙不堪,但是经常被游客落脚或是手扶或是坐下休息的地方,则变得油亮亮的,颜色也变得很深。

    “所以呢?”张云剑问。

    “我觉得这四根石柱的内部,也被很多人用手来回触摸过。”我说。

    张云剑顿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证据,全是我猜的。”我说,“你按了开柙出虎,我们就从那个石柱里掉了出去;那你说如果我们按了闭门思过,我们又会去哪里呢?”

    张云剑啊啊地张了半天嘴,似乎有些毛骨悚然。我们两个的答案是一样的:关上怪楼里那扇狭小的铁门,就可以闭门思过了。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好一会,张云剑问:“那,杨芥一家人就是按了闭门思过,所以才被关进那个小隔间的,对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虽然这样说,但是我心里浮现了一个想法。设计者的目的,难道不是把这些人控制起来,为他所用吗?那为什么还要设计一个“开柙出虎”的机关,让他们能够活下去呢?

    我的思绪很混乱,逻辑关系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尝试着理清思路:我猜测,是壁画里提到的那个单五阙,把杨芥一家送进了洞道,然后杨芥一家人按下了闭门思过,于是他们被关进了那间小屋。

    那单五阙是怎么把他们送进洞道的呢?为什么又要切下他们的手指呢?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单五阙取走他们的手指时,他们已经死了。我被我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他们进入洞道前就死了,他们要是按下了开柙出虎,被放出怪楼,那他们岂不是成了游荡在我们身边的僵尸了吗?

    我有点明白开柙出虎的含义了。

    我这些都只是猜测,而我想到这些之后,浑身就一阵发冷。我又想起了我昨晚的梦,我爹、木偶人、相同的笔体。

    我背后冷汗直冒:我爹和单五阙,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没有说出这些想法,屋里仍然是一片死寂。痞子抱着肩,很少见地皱着眉,像是还在。考虑刚才的问题。

    又静了片刻,痞子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几眼,随后对我说:“你先别管这件事了,先休息休息,我们以后再考虑这件事。今天下午又有个人要过来,是BJ来的一位老板,他不知道从哪联系上了魏由。袁教授一会也要来,你们俩再在这里呆一会,我一会再上来叫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