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叩头，扬声道：“臣，谢陛下隆恩！”

    温琪摆了摆手，抬步离去。

    灯光渐远，月色下，只余下匍匐在地久久不敢起身的女官。

    寝殿内，风叶吹灭烛火，看着黑暗中道：“张世忠，你还打算看多久的戏？”

    窗前的月光一暗一明间，高大的人影已经站在风叶身前。

    “怎么知道是我的？”

    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

    她认出她来了，他似乎十分满意，可这些笑，却听着让人很是怪异。

    黑暗中，风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从语气来听，他心情应该还不错。

    “本来不知道的，后来总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快就这么离开京城了，正好温琪给了我个验证的机会，就试一试。”

    她这个寻风叶义女的名头已经打出去这么久，她想过，若她是张世忠一定会看看这个义女是怎么回事。

    当然，她不算了解张世忠，摸不清他的想法。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

    “是吗？”

    风叶撑着头：“温琪多疑，我听到了她御书房藏着人，她必然对我起了杀心，对她而言，死人才能更好的保守秘密。”

    “可偏偏她不能杀我，至少，不能随便找个理由就杀了我。”

    “正好，我之前提出祭拜义母之事，她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当即就把傅立肖又传了回去。”

    “她不能直接杀我，但可以借用傅立肖让我社会性死亡。”

    “她想让傅立肖将我困在傅府，在府中磋磨，而对外，则说我从乡野初到京城，不知礼数不懂规矩，温琪作为与我相处过一段时日的人，只要她辅以佐证，就不会有人猜疑真实性，到时候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怎么说，那我就是什么样的。”

    “例如，我就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小人，再列如，他们发现我妄图欺君，盗取寻侯爷的贴身之物，冒充她的义女，届时，不必温琪开口杀我，满朝文武自会请旨废去我县主之封，要我项上人头。”

    “最重要的是，一个小人说女帝御书房藏人的话，不会有人相信。”

    她说的所有不利于她的话，都是污蔑。

    张世忠点点头：“可这与我有何关系？”

    风叶道：“温琪太急了，她等不了我去寻风叶的墓前，所以只让我去城外的林安寺祭拜供奉牌位。”

    “你不知，温琪入宫之前有一心上人，后来她被温家强行送入宫中为后，才断了联系，她既入了宫，皇族和温家便容不得她身上有污点，皇家不愿为此事杀人，便逼得温琪那位心上人出了家，削发为僧。”

    “温琪那位心上人本也是京中世家子弟，虽是旁支，但也家族兴旺，家人不忍分离，费了些心思才让他留在了京城城外的林安寺。”

    “那日我在御书房听见声音时，第一反应是温琪是否是旧情难忘，将那人接来宫中藏在殿内。”

    “可仔细想来又觉得不对劲，寻风叶在世时，她曾经央请寻风叶对他照拂一二，所以对于他的情况，我还是比较了解的。”

    她入林安寺以后将人遣散，看似在屋内枯坐了半日，实则她去看了这位故人。

    他还在林安寺内。

    那宫里的是谁呢？

    “自我入宫以来，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温琪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初时我不明白，后来倒是猜到了，温琪一直在暗中给我下毒，但她不知道我的死，跟中毒没关系，更不知道我自始至终就没中毒。”

    “可是她以为我的死是因为她的毒，当时我府中应该有她的人，她想将我死去的"真相"掩盖，所以选择了将所有人都处置了。”

    “对外虽然传言他们只是被下了狱，但事实上，他们应该都死了，在我死的那天，就死了，对吗？”

    虽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张世忠的声音：“是，温琪得知你离世，带着人将你的尸体当晚就火化了，侯府所有下人都被赐了一碗藕粉丸子。”

    “那些藕粉丸子里，加了料。”

    风叶闭上眼，想到春杏已经死了，心底到底还是忍不住荡起些许涟漪。

    风叶之前其实安排过春杏离开，但春杏不肯，她坚定自己的选择，并且保证自己会尽力保全自己，保全侯府的所有人。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她是自己的心腹，若是她活着，她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死了，天涯海角，温琪都不会放过她。

    她也是情报网中的一员，跟在风叶身边这么久，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在内宅伺候她起居的丫头。

    温琪怎么会放任她存在呢。

    风叶缓缓舒了口气，抬眼看向张世忠：“温琪第一次见到我这个所谓的义女时，她看我的眼中明明杀意多过兴味。”

    “很奇怪，她最开始应该是想杀了我的，为什么改变主意？是因为你，对吗？”

    张世忠并没有否认。

    从她死去，到寻木上门，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过侯府。

    那日，他抱着寻风叶的尸体时，温琪带着人冲进了院中。

    他抬起头对上那双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厚的惊艳之色。

    她靠近他，问他是谁，和寻风叶是什么关系。

    她甚至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眼中浮现出痴迷。

    那双瞳仁中，倒映出他的模样。

    白衣翩翩，鸦青色发丝披散在肩头，如落入尘世的谪仙。

    这具躯壳，的确有这样蛊惑人心的能力。

    张世忠忍不住勾唇，眼前的女帝，是寻风叶亲手扶上去的..........

    她走的这样利落，他很不开心。

    不如，就毁了她缔造的一切吧！

    就从，眼前这位女帝开始。

    当时的张世忠，就是这样想的！

    只是他没料到，风叶回来了，以另外一个躯壳，另一外一个身份。

    风叶继续道：“你之前没有出现，是怕我又跑了？”

    “是。”他倒是坦诚。

    若非风叶点破，他还能继续在幕后苟着。

    这样坦诚........风叶默了一瞬，问道：“我很好奇，我们之间，有什么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