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霜叹
仿佛福如心至,祁连国最后一个王子无师自通地大声喊出:“将军,将军,不对,爹!父皇!父皇!您以后就是太上皇。这位,这位将军,您也是一字并肩王,皇位我们一起坐!”
千明完全没理会,他只看着白骨。
白骨脸色越来越黑,手正不断颤抖,剑越来越拿不稳。
“唉!”
千明感觉自己还真是心软。
手起剑落。
一颗头颅飞起,滚动到一边。
白骨看着漫天血雨,心脏停跳好几拍。
之前各路王子,有的是白骨出手,有的是千明出手,至于其他琉璃军,倒是没人敢动这个手。
可这个王子不一样,意义很不一样。
“祁连国算是亡国了。”千明说出他的心声。
“您是这样认为的吧?”
第二句话把白骨的头硬生生拉起,一丝侥幸冲上脑海。
难道?
没有难道,白骨再次被砸入深渊。
“只要还有一个自认是祁连国的人存在,祁连国自然就不会亡国。这片大地上有不少英才,自然有人能撑起来。”千明潇洒地说着漂亮话。
“比如说你?”白骨感觉自己踩入一个陷阱,已经深深陷进去。
“比如说我。”
“小公子!”
“小公子!”
外围琉璃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都兴奋地呼喊起来!
果然“小公子”会带来奇迹!
“闭嘴!”一声低吼镇压全场。
像是巨型恶犬磨牙前那一声嘶气,低沉,听得人小腿发痒。
“你骗了我,目的就是这个皇位?”白骨闭眼,眼眶微微湿润。
他感觉自己死了一个儿子。
“每一个王子死的时候你都在场,你都见过。可哪一个你有意见?”千明照例用王子衣袍擦干净长剑,“我只是没提醒你,有可能所有王子都不合格这件事。”
“大人,是你狭隘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不是皇室又如何?千年之前是什么朝代?现在又是什么朝代?给别人一点机会嘛!”
“除了你。”白骨缓缓张开眼睛。
气息弥漫开来,那是“白骨”。
“可以,我发誓。”千明郑重其事。
反正他也没想过留下来。
可他越是言语凿凿,白骨越是愤怒,心底愧疚的火苗静静舔舐胸口。
他最爱的儿子毁灭了他最忠诚的王国。
“不够!”
“大人想我怎么保证?自尽?”
“杀了我。”
“您这就强人所难了,将军大人!”千明理解白骨意思。
弑父之人,不忠不义不孝,自然没法当皇帝。
同时,也是一次性结束两人间的相互折磨。
“你应得的,也是我应得的。”白骨气息变得平稳悠长,长剑斜指,几万琉璃军恍如背景,他眼里只有千明。
剑身幽蓝而有丝丝橙红,像是锻造时曾飘落几片枫叶。
名为夜惑。
千明没有扭扭捏捏,手里霜叹微微挑起:“大人,还请手下留情。”
白骨眼底一丝火光浮现,身体忽显一层润泽晶莹:“别废话了,我知道你也将琉璃功练到极限。很好,不管是谁活下来,这门武功是传下来了。”
他又看一眼霜叹:“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琉璃军被击碎,我就是死于这把剑,不过不是你。”
千明内心一惊,他联想到丹芹。
就是这一分神,夜惑剑锋闪烁,下一刻就刺到千明身前。
“吱吖!”虎口下意识动起来,剑身斜挑,尖锐在耳边响起。
千明皱紧眉头,牙都酸了。
“你的心思太多太杂!武学之道,在精,在纯,在诚。要想走上去,以后总要戒掉这种鬼蜮伎俩。”仿佛回到当初学武时期,白骨一剑落空就借力弹开,重新稳固架势。
千明随手挽个剑花,放松手筋——刚才格开的那剑太僵硬了。
等等,他环视周围,几万琉璃军没有神采,没有言语,连身体都开始变得透明。
大地从远方渐渐变黑,一点点蔓延过来。
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味道。
他明白,这里就是回忆的终末,最后一幕。
“又在发呆!”夜惑刺来,被霜叹再次用剑尖挑开,点点火花散于空中。
时间不多了,白骨看见千明眼里同样燃起两束白色火焰,满意地点头。
从千明拔剑那一刻,祁连国就和他们再也没有关系。
可既然招呼打完,那就该动真格了。
千明的剑,带着一种飘忽,大部分时间都在主动进攻。
斜刺、上挑、歪戳,永远从最邪门的角度飘来,滑动间不带起一丝风声。
即使在回忆里,他训练也会配合着功德与神游。
而白骨则相反,横架,直斩,竖劈,大开大合之余,以防御为主。
“你这剑法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走得太歪了。”白骨对着腊梅般斜伸过来的颤抖剑尖就是一劈,震开霜叹的同时,右肩前探,以仅仅半寸的间距发力,一个半成形贴山靠狠狠撞向千明胸口。
千明手中长剑趁势一转,躲开,同时左手抬起,骨骼弹响,拳头轰出。
刚好撞上白骨朝后的一肘。
两人一触,同时弹开。
“行走江湖,我也只学过那么一两式,连剑都才练几个月,只能是什么方法有效就用什么。在改了,在改了!”千明双手握剑,右脚在前,摆出一个初学者常用的剑式。
白骨并没有对话里的信息表示疑问,他越发严肃,像是一个老师傅:“我不懂江湖,但琉璃功是光明正大的功法,它带的剑术也是光明正大的路子,你要练这个,心思就得放正。”
话音刚落,犹如惊雷劈落,一丝蓝色光芒先显,然后才是霜叹的剑身带着凌然剑气轰然斩下。
“像这样?”千明问道。
“像这样!”
幽蓝浩瀚,但突然就多出一分灼热,夜萤煌煌如大日,后发先至。
同样的剑式,剑意却是霸道十足。
剑锋交错。
两对燃着同样琉璃火的目光对视片刻。
两人同时用力弹开,又同时进攻。
白骨的剑意沉稳而谨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千明则是在慢慢调整,白骨看出来,他的剑意正在调整,升华。
几个月里关于剑的理论和实践在千明脑海里回荡。
他的剑不再颤抖,邪气正在褪去。
哪怕同样的斜刺,但已经不一样。
可那是什么?
不是速成的奇招怪式,也不是白骨的霸道威严。
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突然,一剑恍如春风快意,又如夜月飘渺。
白骨笑了。
他的剑慢了一瞬。
霜叹直直刺入白骨胸膛。
“行吗?”千明剑不再颤抖,但嘴却开始抖起来。
不知何时,连风声都停了。
没有太阳,也没有大地。
漆黑的空间中只剩下两人。
“还行,入门了!”白骨后退一步。
他细细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几个月也学不会的东西,在生死间的这一刻终于质变。
“谢谢......义父!”
千明看到的最后一眼,是白骨从指尖开始,整个人散落成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