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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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贺新年家有余庆 悲身世无力回天

    大红灯笼映照下,这座破落的京师小院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坐在上位的陈金海率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起身,环视着桌上喜笑颜开的众人,惬意地笑道“各位——”

    在座众人纷纷住了声,看向陈金海。烛光映照在他们的眼中,有光在眼中清灵灵地闪动着,一字长桌排开,一双双眼睛热忱地看向他时,陈金海感觉到背负着这些真切的生命的重托,心头一热,动情地说道“除旧迎新,这除夕夜众人欢聚。我们玉昆班,今日,就在这皇城根底下扎了根了!”他端了端手中的酒杯,眼眶已经泛红“各中辛劳不必细说。诸位放心,我陈金海定不辜负众位的信任,带着大家在京师闯出一片天地来!”语毕,一饮而尽。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有些动情,但千言万语都变成了杯中的烈酒,举杯同饮。

    陈金海又斟了一杯,颤颤巍巍地端起来“新春佳节,这第二杯。陈某人要敬我的夫人,安氏,没有她,就没有我玉昆班!”

    众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要不是安荣将自己的嫁妆全部拿出来垫付开支,只怕他们一行人都走不出南城。大家举杯同向安荣敬酒,安荣也满斟一杯,同贺后仰头饮尽。

    陈金海又斟一杯,道“这第三杯,要向大家伙儿说个好消息!”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桌尾那个面无血色的小姑娘。

    “想必大家伙儿也知道,在来京师的路上,我在雪地里救了个小姑娘。小姑娘可怜啊,父母双亡,既然遇上,便是缘。”安荣听她这么说,便去桌尾把小女孩牵到陈金海身边“我们夫妇决定收他做义女,赐名陈玉霜。大家伙儿也做个见证!”

    “陈老板好人呐。”众人竖起大拇指,直夸陈金海,举杯“恭喜陈老板!”

    “哎......这女娃有福喽!”底下人窃窃私语地赞叹,向着桌头低声不语的小女孩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那女孩大病初愈,面无血色,一双黑漆漆地大眼睛分外黯淡,没有神采。她急速地瞥了一眼喜笑颜开的众人,眼皮就垂了下去,没有再抬起,眼底的阴影深深地覆盖了下来,泪珠子地砸在并不合身的粗布棉裤上,颗颗晶莹。

    小蝶扯了扯她的衣角,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同她说“姐姐,你不要难过了,从此以后,我和阿爹阿娘就是你的家人!”

    陈玉霜转眼木木地盯着这个脸蛋圆圆的大眼睛姑娘,心里只觉得无限凄楚,但已身在屋檐下只好冲她点点头。

    陈金海听得众人的夸赞,一杯酒下肚,飘飘忽忽。但又斟了一杯“这最后一杯,祝,我们玉昆班,能一鸣惊人!”

    众人起身同贺,热闹非常。

    落座后继续推杯换盏,人声沸腾,喝多了的陈金山起哄道“小霜,怎么不叫爹娘呢?”陈金山中气十足,嗓门敞亮,听他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角落的陈玉霜身上。

    被这么多人一起盯着,陈玉霜黄黄的脸一阵发烫,小声唤了句“爹,娘。”

    安荣喜不自胜,一把搂过她,答应道“哎——”。

    但陈金山并没有因此作罢“声音太小,大伙儿没听见——是不是”。

    陈玉霜通红的面颊一阵泛白,有些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衣角,声音更加细弱了“爹,娘......”

    “陈玉霜,大点声!”陈金海自觉脸上挂不住,对着她命令道。

    听他这么说,玉霜的头低的更低了,没有出声。

    安荣已经察觉到玉霜的不自在了,但也不敢出声制止,只暗暗拉了拉陈金海的衣袖,不想让场面太过难堪。

    “陈玉霜,说话!”陈金海拉下脸来,又一次冲着陈玉霜命令着。

    “这孩子怎么连爹娘都不叫,你这样——”陈金山看热闹不嫌事大,跳身上了板凳,抓了一把葵花,边咳边戏谑说道“你这样我们陈家可不认你啊!”

    听他这么说,玉霜低着的头马上抬了起来,仰着头,憋足了劲儿冲他喊道“我姓林,不姓陈!”。冬天的冷气没有散尽,小院子里的风声凛冽,她这一声,夹杂着寒风把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

    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安荣死死地捂住了,她怕她激怒他。

    此刻的玉霜像只刚刚出壳的小鸡,湿漉漉地面对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嘴里呜呜咽咽“我叫林......”

    陈金海不耐烦,借着酒劲,将陈玉霜从座位上一把拎起来,重重地放在了桌前的空地上。

    “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陈金海咬牙切齿地对她说。

    陈玉霜没有说话,也没有掉眼泪,木愣愣地垂着眼皮看着地板上细细的裂缝。

    “是我陈金海,把你从土匪窝里救了出来。要收养你,给你一口饭吃的!”陈金海蹲在她面前,一只手大力地掐着她纤细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你全家已经死绝了。从此以后玉昆班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父母,记住了吗?”

    玉霜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他,泪水在眼眶里发颤。

    “你,听到了没有?”陈金海更大力地捏她的小肩膀。

    一颗眼泪眼眶里逃了出来,掉在干燥冰冷的地板上“嗯。”小女孩终于下了决心,抬起头耸起肩膀,咧着嘴大口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对着陈金海叫“爹爹——”,接着看向了她身后的安荣,道“娘亲——”。

    轰然的道喜声将这座破落的小院淹没。

    北风呼啸,卷走了门口榕树上最后一片焦黑的树叶,从此流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