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子，一路走上大道，夏恩赶上电车，随着电车晃动前往昂温的出版社。

    他今天约好了要和昂温商谈版税的事情。站在电车上，夏恩漫无目的地遐思。他很自然地想到今早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夏恩打扫房间，只是想给房间一点新面貌，但艾琳娜太太将之理解成了退房整理东西。不过对方这么一提，倒是提醒了夏恩。

    以前的夏恩接连被拒稿，没钱吃饭，无力支付房租。被艾琳娜太太厌恶，驱赶，夏恩并不觉得对方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毕竟从艾琳娜太太的角度，夏恩就是个混吃等死，没有未来的废物。

    每个人都有自己看待世界的视角和标准，夏恩不怪对方。

    夏恩的问题只是，他为什么要和一个讨厌自己的人住在一起呢？

    走进托马斯·昂温的办公室。后者叼着一根雪茄，悠闲靠在沙发上。爱德华·加涅特示意夏恩坐下，然后又泡了三杯茶端过来，坐在夏恩身旁。

    “喝一口茶吧，夏恩先生，”昂温吐出白色的烟，“这是我托人从清国带回的上好的茶叶，武夷山大红袍。”

    听到清国两字，夏恩不觉怔了怔。啊，大清还没亡国吗？至于茶叶，夏恩对茶叶没什么研究，也不清楚大红袍算什么层次，只礼貌性地喝了一口。

    昂温也端起茶碗咕咚咕咚，舒畅地叹了口气，道：“别看这清国蛮夷之地，有的东西还真是不错！就说这茶叶，印度出产的就远远比不上。”

    “蛮夷之地？”夏恩冷淡地瞥了眼昂温，不咸不淡道，“华夏大地上拥有自己的文化和国家的时候，不列颠连成为罗马行省的资格都没有呢。昂温先生似乎对那个东方大国一无所知。虽然在工业上暂时停滞不前，但那片土地上有着强韧的思想和文化，几千年的传承不会被轻易磨灭，总有一天它会奋发追赶上来。您别忘了，改变世界的是伏尔泰和卢梭，可不仅仅是枪炮和火药。”

    昂温不知道夏恩为何反应有些激烈。他瞥了夏恩一眼，跳过这个话题道：

    “夏恩先生似乎对清国很了解。不过我今天约你来可不是为了和你讨论一个隔了一个大陆的国家。”

    昂温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爱德华起身将之递给夏恩。昂温抽了一口雪茄，随后道：

    “这里面是第一版《克雷杜克夫人》的版税，一共56镑，你自己点点看。”

    夏恩把信封拿在手中捏了捏，道：“我相信您的为人和严谨的工作态度！”

    昂温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情。其一，之后出版的书，会按照百分之二十五的版税给你计算，你没意见吧？”

    “没有。”

    百分之二十五的版税已经是很高的了。不少成名作家也只能拿百分之三十的部分。《克雷杜克夫人》虽然卖得很好，但夏恩清楚自己和成名已久的作家之间还少了很多底蕴。

    “然后第二件事，”

    昂温继续道，“我打算再向你约一本书。预付款75磅，首印两千册，版税百分之二十。”

    夏恩没想过出版社这么快就会和他约第二稿，还有些意外。昂温给出的条件倒也算得上合适。

    夏恩想了一会儿，道：“没问题。”

    “不过，我也有一点题材上的要求。”

    昂温瞥了夏恩一眼，道：“我希望这本书还是关于爱情故事。然后内容上能够有点宗教元素。它最好是悲剧，但要让读者看完之后觉得很满足……”

    夏恩怔住。就连爱德华·加内特都瞪大了眼睛，不确定地问：“昂温先生，要求会不会有点多了？”

    昂温缓慢地吐出雪茄的烟，耸了耸肩，看向夏恩，问：“怎么样，你能写吗，夏恩先生。如果你不能的话，我手里还有好几个作者排队等着这个题材呢。顺便说一句，这本书我可是会下大价钱去推广的！”

    “能！”

    夏恩淡漠地吐出一个字。其实他完全确信自己文抄的东西，就算不在这个出版社也一定能够过稿出版。但昂温那态度让夏恩实在有些窝火。

    他打算再为昂温写一本书，算是偿还爱德华·加涅特一直以来的照顾，同时在第二本书取得成绩后，转身脱离昂温出版社，狠狠打昂温的脸，让昂温为他的轻蔑和傲慢付出代价。

    …………

    在英国作家中，查尔斯·狄更斯是对伦敦描写最多的。他的作品涵盖了伦敦大部分地区。从考文特花园集市买了面包，黄油和一些蔓越莓，漫步走向霍尔本，能看到《荒凉山庄》中图尔金顿先生住宅的原型。然后再往北走一段，来到藏红花区，便是《雾都孤儿》中经常出现的景象。

    夏恩提着东西来到好友丹尼尔斯住的地方，敲过门片刻，衣衫不整的丹尼尔斯便将门打开。丹尼尔斯挠着乱如鸟巢的头发，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问：

    “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夏恩提了提手中的袋子示意，从中拿出一瓶葡萄酒。

    丹尼尔斯笑了笑，接过葡萄酒。两人关系密切，没有那么多需要在乎的礼节。丹尼尔斯径直转身走向桌子，去拿开瓶器。夏恩关上门，提着东西走到沙发旁，把袋子放在茶几上。

    丹尼尔斯住的地方比夏恩大得多，除了卧室还有客厅，厨房。虽然乱糟糟的一片，但看着也舒坦得多。

    “我也想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了。”夏恩靠在沙发上，伸长了身子说道。

    “是吗？”

    丹尼尔斯哗啦啦地倒出酒，端着来到茶几旁，坐在夏恩另一侧，“你早该换个地方住了。如果你是认真的话，我知道有个房子正在出租，就在波特贝罗路市集附近，价格也很公道。一周租金十四先令，单间配套有厨房。安静，出行也方便……”

    “好了好了，”夏恩打断丹尼尔斯，撑起身子坐起来，拿出一截面包，“听上去很让人心动，但我眼下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艾琳娜太太，”夏恩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希望我搬走。一旦被她发现我收拾东西离开，一定会惹出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