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鸣鸾报客
飞鹤传书古已有之,又称鸣鸾报客。
只是一种小小机关秘术而已,早先时候为鸡呜狗盗者所用,到了后来,便流传于庙堂之外,江湖之间。
据传,有技艺精湛者,可于人群之中,百步之外放出呜鸾而无声无息,不被发现。
小巧呜鸾安然卧于朴十年掌心,只见他轻轻一催,便从呜鸾嘴里吐出一张“卷轴”般的纸条,其上赫然用米粒般纤瘦的小楷写着:
“少主,忠顺王府此来金陵,确为婚约之事,至于是何缘由,暂时尚不得而知,正在详细追查。
少主,此次忠顺王府前来金陵,除了金城管事和王府庶出公子宁缺之外,还有一位王府小姐,此女刁蛮。
少主,宁缺已到临安,除却招摇过市,掩人耳目,又秘见了朱冲,朱勔父子。
少主,那叫做马扩的少将军,并非忠顺王府之人,或是官家派来,或为监视,不知是监视王府,还是少主。
少主,王仁和薛蟠二人,虽被送入官府,却只使了银子便摇摇而出,现下两人,已在簪花院摆宴。
少主……“
各种消息,不一而足,皆都罗列在纸条上。
朴十年一一读完,不由得闭起双目,心里头开始思量。
朱冲和朱勔两人,是当今圣人、官家放出来的两条狗,为他收罗天下奇珍。
那宁缺为何要去见朱勔?
还有马扩,若当真是官家派来的人,可见忠顺王府,并非像表面看上去那般不可力敌,倍受恩宠?
马扩,或可交?
可为什么,又牵扯到官家?
难道朴家被抄之事,和官家也有牵连?
朴十年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危险复杂,也越来越有趣了,更是庆幸自己这一年余来,并非混吃等死,只知风月。
而是暗中收罗朴家原先忠朴旧人,又重为已用。
在这诡谲,又非宋非明,非严格意义上的红楼世界里,朴十年当然对其他人都不能尽信,想要拥有自己的力量。
暗中的力量。
八匹白色骏马拉着的马车,又摇摇过市,赚足了眼球,当再次停驻在河岸边时,那少将军马扩当先跳下马来,亲挑了车帘,微笑说道:
“朴公子,今儿照顾不周,恕罪。”
日头早已升了起来,秦淮河上风光如昨,潋滟水光扑着面,有少量的漕船,更多是游船行于其上。
远远望去河道虽不甚宽阔,不如江面上烟波浩渺,幽幽远远,却也有另一番风味。
总会让人知晓繁华若斯,春闺如梦。
那些漕船上堆积着天南海北的货物,来来往往。
游船上却不时传出丝竹之音,靡靡之曲,更是有女儿家的调笑放浪之声,传之甚远,已让寻常人忍不住驻足。
可要说,在漕船和游船之间,河岸边却停了一艘楼船。
只见那楼船一眼,其他船便入不了眼了。
“这便是忠顺王府备下的船吗?”
朴十年抬脚走出马车,入眼中便是那艘雕梁画栋,精巧细致的楼船,入耳的,却是马扩看似谦顺有礼的问候。
他心下里搓磨,嘴里却回道:
“马将军,何来照顾不周,没想到你们边关饮血的军中之人,也学那肉食者和商贾,尽是虚虚之言。
今儿十年所见,所闻,当为十八年来罕有,着实受宠所惊了。“
这般说话,自然不是针对,是朴十年故意,是要试探马扩。
可话落时,马扩也只微一怔愣,面上情绪如不兴之水波,只皱了皱便归于平静,方又笑说道:
“朴公子客气了,据我所知,朴家先前也是豪富之家,想当年太上皇南巡之时,也曾在朴家借宿,今儿这阵仗与之相较,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
他或许觉得和一个被抄家之人提起当年无限风光,很是不知礼,不合时宜,便顿了顿,抬手一指河面上的楼船,又换了真诚些的话讲道:
“朴公子自也看到了楼船,只愿你明日里早早登船才好,此一去神京,应是同路,只叹路途遥远,谁知道风波善恶,自是珍重。”
他只如蜻蜓点水,略一点提而已,可听到朴十年耳朵里,着实有着丝丝善意,便回道:“少将军说的是,同行于山重水复,十年从未出过远门,还望照拂才是?”
朴十年话虽这般说,可心底下已有了打算。
北上神京这事儿,已是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去了。
但是,是自己买舟北上,还是依附于忠顺王府,却是两可之间。
“公子,公子……”
从河岸官道离着朴家仅存的别院,不过数百米之遥,心有期盼,念着自家公子的幂儿姑娘见着马车停驻,已又远远的走了来。
朴十年和马扩拱手而别,已迎了上去,一边往自家别院走,一边打趣道:“眼见已是晌午时分,你身为厨娘不思做饭,又跑出来做甚?“
“你不在家,我又做给谁吃,貂叔么?“
幂儿姑娘识趣的没问今儿谈的如何,只走在朴十年身侧,吐了吐舌头,又捡着欢喜些的事,故意讲出来,说道:
“公子,咱们家荷塘里的荷花今儿又开了几朵,有好多鱼儿在偷吃新开的荷花,忒也讨厌,貂叔便撑了小船抓了几条,你要不要吃醋鱼?“
醋鱼是朴十年最爱吃的菜之一,似已闻到香味,可仍却装做不喜,调笑道:“好幂儿,鱼吃荷花,你却要吃鱼,那你和鱼何异?“
这话儿有些绕,但幂儿好歹听懂了,便笑回道:“公子,你又胡乱编排幂儿,若你不喜醋鱼,我饶了它们便是。“
朴家别院占地不算大,但贵在思巧。
因河风吹拂,便在别院四周植了许多竹子挡风。
院落前后,则都挖有荷塘。
正值五、六月,除却那些热情奔放的,更多慵懒的荷花,才露出尖尖角。
站在院落荷塘前,几尾鲤鱼扑出水面,使得塘水涟漪阵阵。
这一刻,朴十年只觉得,或把什么都放下,只逗弄婢子,荷塘观鱼,人生也惬意若斯,不复何求。
“公子,河那边有人捎了话来。“
老奴貂珰不知何时已到了两人跟前,含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