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当真便是了
大夏朝有闻名于世的四王八公,先暂且不说八公,只说那四王,是以“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命名。
虽然早先时节,四位王爷都于国忠靖耿直,功勋累累,直至于王,但也没有一家是以“忠”为名。
更不要说“忠”和“顺”二字,连在一起了。
由此可见忠顺王府恩宠,殊荣。
忠顺王府的“忠”字旗,飘荡在两匹比奶白的雪子还白的骏马拉着的马车上,人人得见,自然也有朴十年,只他凝望片刻便收回视线,回道:
“马将军请,同往。”
马扩微微一笑,只点了点头,也不回话,已转身骑坐在盗骊背上。
那边,一直跟在马车旁的仆从,侍女们,当即有条不紊忙碌起来。
挑箱帘者有之,放置垫脚凳者有之,甚或还有二八佳人般的窈窕女子,轻抬素手,捧着香炉站于一侧。
望之乖觉而知礼。
这阵势不可谓不隆重,比之王公出行或也不遑多让,使得打小里便见惯了繁华鼎盛的幂儿姑娘,不觉间也有些痴怔,顿时便警觉起来。
当朴十年刚要踏上马车时,幂儿姑娘已摇摇提着裙裾小跑而来,好似才要说些叮嘱的话,但一万句话儿到了嘴边,却只说道:“公子……“
她那晶莹的泪痕才干,又见香腮如雪,倒衬得忠顺王府的侍女们犹如土狗,朴十年见了只觉心下微动,却也只回道:
“好幂儿,你要说什么,我已省得,且和貂叔在别院等着便是,你家公子如今可是王府驸马,又有哪家宵小敢来欺辱?“
朴十年这话儿,正猜中了幂儿心思,是担忧自家公子。
这会子,两人电闪之间“心心相惜”,幂儿只觉得自己心底下所想,犹如自己一个人的小秘密已不胫而走,飞去了朴十年心里。
而自己的心里,亦是相同。
似乎多了几分关怀,挂念。
她娇花一般的脸上,瞬时便泛起晕红,只微低着头暗暗回了声:“公子,既已如此,那……那我便在别院等你。”
马车辚辚而来,滚滚而去,并不阔大的官道上,本有许多趁早到附近佛市拜佛的善男信女,这时都由不得列于道旁观望。
似乎今儿忠顺王府定了驸马,又宣之天下,比之念佛上香,还要缭绕的多,还要热闹的多,让人忍不住驻足。
更何况,八匹骏马的豪华坐驾,当真少见。
烟尘起时,远处内城城门隐约可见,却仿如从老奴貂珰和幂儿姑娘脚下画了一道飞往天际的斜线,连接着内城城门。
那线条,便是围列在忠顺王府马车旁的熙攘人群。
见此光景,老奴貂珰不止不喜,反而有些忧惧,似自语般说道:“我家已凋零若斯,忠顺王府又何故如此,若当真公子便是王府驸马也好,若不是,岂不……”
逢了变故之家,又陡生莫名欢喜,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可公子说是,那便是了。”幂儿姑娘已听到老奴貂珰的话,虽和他一样忧惧,却心内过多的当真是别的欢喜了。
马车里尤其宽大,朴十年的心情却不在车厢内服侍的婢子身上,也不在车厢内如何的装饰华丽,和老奴貂珰相仿。
当他挑开厢帘,瞧见道旁围观的人群后,内心里更是笃定:并不是金管事失礼,今儿不来朴家,而是忠顺王府,特意如此。
那马车从官道徐徐向前,俄尔便过了内城城门,又路过街边诸多店肆,客馆时,围观的人群已不止是“人多”了,而是已有鼎沸之势。
这不免让朴十年更是加深了心中所想。
而当马车停在孙楚楼前,朴十年在众人的注目、羡慕、赞叹、嫉妒……各种眼神,各种情绪之下,走过欢门,走过回廊,走向最尊贵的包厢后,围观之人达到盛极。
仿佛这一刻的热闹,比之夫之庙前揭榜还要胜过几分。
可没一会,四周便为之一静。
朴十年已被仆从引领着到了一处雅治的所在,也即是孙楚楼里,只有身份尊荣之人,才开得起的包厢。
可若说那是包厢,又有些轻看了。
是一处建在楼阁之上的“庭院”,内里流水落花,翠石叠障,有四时不谢之花杂处其里,金银宝石镶嵌其间。
引领的仆从婢子款款停驻,摇指不远处细碎竹林围合而成的“包厢”说道:“朴公子,金管事已等待多时了。“
她话落时已躬身而退,余韵留在朴十年耳中,或只有潺潺的水声,和那竹林旁挂着的一个鸟笼,里头学人舌头的鹦鹉重复道:“
“朴公子,金管事已等候多时了。”
听这傻鸟说人话,朴十年不由会心一笑,心里虽对忠顺王府“前倨后恭”,只不过一个管事也这般威势的不满,也似乎消弭不少。
“朴公子……”
竹林疏漏,不过几步的距离,当朴十年转身走近时,已瞧见一个中年夫子形象的男子,坐在矮桌前头。
那男子一身儒雅,留着几绺胡须,一见朴十年便歉疚说道:“容驸马担待了,金城腿脚不好,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果然,
朴十年抬眼一瞧,叫做金城的金管事并未坐在小凳上,而是身下有一辆特制的椅子,类似后世里的轮椅。
他本还以为金管事和貂珰相仿,虽不是满头白发,也是花白头发的老者才对,可惜并不是,心下不由一凛。
“金管事客气。”朴十年拱手回礼。
可“驸马”两字从金城嘴里说出来,又听到朴十年耳朵里,当真有些意外而刺耳,他便又说道:
“金管事,这驸马之说,又从何处提起呢?“
已继承了前世记忆,朴十年穷搜脑海,却对自己和忠顺王府长女有婚约之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甚至于,在这件事情被忠顺王府提起之前,他脑海里也没有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连身边人的谈论,更是毫不相干。
不由得当先一问,朴十年也是想解了心中疑惑,心头困顿。
坐在矮几后的金城听到朴十年这般问,不由温润一笑,这才提起精致铜壶里早煮好的茶,各自斟了两杯,淡淡笑说道:
“若是以前,你着实不是王府驸马的人选,两家更无契约,从无此事,但……忠顺王府今儿说你是,你当真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