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寒覆
繁体版

第二十八章 逃亡

    很多时候,在特定的环境里,逃跑就象征着死亡。

    后来世人又有了一个更贴切的叫法,这个叫法就是:“逃亡。”

    沾上逃亡的人,往往就像盗墓贼,要么挖了别人的坟墓,要么被别人挖了坟墓埋了。

    所以逃亡包含了很多人的一生精华。

    飞燕离木,断桥水下落花急速。

    万物皆般逃亡,却尽不如眼下的季统领。

    他足下并不运劲,而是腰部运劲,整个人的动作不但迅速,而且极其有效。

    当他一手夹抱着易寒宇的时候,臂力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过浪费力气,少一分则是夹之不住。

    他的眼睛以及身躯的协调性也妙到毫巅,他每跑一步,身体就会转出来一个小小的折点,这个折点足以让他在遇到障碍物的时候,轻松穿绕而过。

    这是对人体的极致了解,也是对杀戮与逃亡的极致了解。

    不论是谁,当他杀得人越多,对人本身自然就了解得越深、越透彻。

    后面十几丈的距离,廖昌海一人当先,其势汹汹。

    他奋力追击的同时,口中不断呼喝,招来更多的将领与士兵。

    这是他的主场,也是他的优势。

    人借物可尽其卓,况是人借人。

    更后面,越来越多的将领与士兵紧随而出,顷刻之间,加入追击行列的人便达到了几百之数。

    “人多好办事。”这句话有时候也是很准确的。

    因为人各不同,即便是同一件事,也会产生不同的想法。

    “咻!”

    有人突发奇想,将一支长短与大小堪比男人手臂的独特箭矢,瞬间自近旁射向正在奔跑的季统领。

    箭矢犹如天降神兵,来得太快,季统领一门心思顾着奔逃,哪里来得及闪躲?

    当他看见箭光一闪的时候,只能在刹那间侧扭身子,以求避过准头。

    “噗!”

    箭矢擦着他的腰身而过。

    他虽是避过了准头,但腰身还是被箭矢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带出一些鲜血。

    仓猝之下,季统领险些一个趔趄。

    但他只是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脚下依旧不停的夺路狂奔。

    眼前可谓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容不得他半刻的怠慢。

    成,则胜券在握,败,则事与愿违。

    但他败不起。

    因为一败需要填上太多大宁士兵的性命。

    他本欲向着无人的地方边躲边跑,却听易寒宇忽然道:“择一条偏窄的小路,往人多的地方跑!人越多越好!”

    易寒宇的虑事能力向来清新脱俗,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改道。

    下一刻,易寒宇左手拿出一个足有人头大小的陶瓷罐子,右手抓几把药粉胡乱塞进罐子里边,再次对季统领道:“将罐子抛向身后,距离地面约莫两丈高即可,然后你发力将罐子隔空震碎。”

    季统领没有多作细想,他知易寒宇但凡举事,自有道理,若要较论聪明才智的话,他怕是拍马也及不上易寒宇的。

    所以他立即探手抓过罐子,依照易寒宇的指示,将罐子抛向身后两丈高处,然后发力,砰的一声,隔空将罐子震碎。

    霎时间,无数的红色粉末在两人身后爆散开来,犹如火药引燃,漫天飘洒,在丈余宽的小路上形成了一道既自然而又不自然屏障,遮绝了后方追击之人的视线。

    武者的一切行动并不只依赖双眼,更多的是依赖自己释放出来的感知力。

    敌人欲要遮蔽己方视线的举动令廖昌海冷笑,因为他觉得那是一种很愚蠢的举动,也是一种走投无路时才会做出来的举动。

    当这种举动一做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已无路可逃。

    可,正待他欲要穿过粉末屏障的时候,下一刻却是脸色大变,急急刹住前冲之势,顿住了脚步,并且大声呼喊道:“粉末有毒!莫要硬闯!”

    廖昌海咬牙切齿,原来愚蠢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活到老,学到老。

    他廖昌海即使再有头脑,却还没有老去,所以他就还有愚蠢的时候,他就还有许许多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但现下这个愚蠢来得太不应该,他太不应该让敌人逃离自己的视线。

    追击当中视线一脱便是狡兔三窟之时。

    所以他不但觉得愚蠢,而且还觉得很厌恶,他生平最厌恶敌人的狡猾,也最厌恶自己的愚蠢,但他偏偏时常与狡猾、愚蠢为伍。

    他并不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但他却是一个渴望成功的人,偏偏现阶段的成功已离他越来越远。

    众多将领与士兵听到提醒纷纷停住脚步,连头儿都不敢硬闯的地方,他们更加不敢硬闯。

    望着那一片浓浓的粉红,众人面面相觑,商讨着该当如何破去屏障。

    最后还是廖昌海发令:“所有修炼了风系武技的将士一起发招,将挡在前面的粉末打散!”

    众人无不点头赞同,足足花了几十息的功夫,才将粉末大规模地驱散开来。

    屏障一去,众将士终于可以目视前方、继续追击了。

    可待他们往前方一望,却哪里还有半点敌人的影子?

    很显然,对方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往何处,只怕是青天白日,变尽八方耳目,亦是无法寻见的了。

    众将士无可奈何,只好扼腕叹息。

    廖昌海面色阴沉,眯眼思索片刻,提声道:“传令下去,召集人马将整个军营的前线封锁起来,逐地搜查,勿要放过一人一物!那季苍云受了剧毒箭伤,即便逃得一时亦必毒发攻心,绝无可能跑出多远!”

    军令如山,群兵退听,素责惟谨,不敢参差,亦不敢延缓。

    有时候,世上最听话的并不是奴隶,而是军人。

    奴隶只听,却不一定能够完成一件事情,但军人不仅会听,而且还一定会去完成一件事情。

    顷刻之间,大维将士分出东南西北,四周封锁,并将易寒宇和季统领的画像公之于军营中。

    “人多好办事。”这句话很多时候不但是准确的,而且还是很适合军队的。

    至少现在,大维王朝这边几乎全军动员,开始逐个帐营搜捕敌人,便是菩萨面前点香油亦没有那么勤快的了,有些士兵为了建功,连看起来可以藏人的土丘都上去捅几枪。

    常言道,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血肉身躯,无外乎尘中之尘!

    人是世上最会躲藏的生灵。

    那一夜,直至戌时将过,仍无人得见季统领和易寒宇的踪影,甚至连蛛丝马迹也未曾发现,就好像这两人已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让廖昌海脸色难看,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