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寒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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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业余水准

    无为歧路已往,望尽残夜又挺进。

    新生始,再启程。

    一个人要割弃过往的幸福与痛苦并不容易,但一个人要割弃过往的彷徨与错误却容易多了。

    易寒宇之所以很快就答应了季统领的要求,是因为他需要割舍的太多,需要前进的路也太长。

    所以他选择了一切从零开始。

    季统领并不知道眼前少年的过往苦楚与不堪回首,他只是胸有成竹的在少年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怎样怎样,一番细述与交代。

    毫不熟悉的两个人在进行着非常熟悉的商讨。

    一见如故。

    临了,季统领才庄正道:“诚然,这一档子事情危险在所难免,运气好些可全身而退,运气坏些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而你也非我军中之人,去或不去都由得你自己决定,我绝不勉强!”

    易寒宇一笑道:“眼下小子孑然一身,没什么可顾虑的,这一趟权当活动筋骨了,事到彼处再说不去的话,岂不辜负了统领大人的一番期望?任务我接下了,只是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季统领拍拍易寒宇的肩膀,感激道:“事在人为,很好,大丈夫该当如是!谢了!”

    易寒宇却再次摸摸鼻子,尴尬道:“咳......尚有一事不畅,好叫统领大人知晓,我并非什么医师,亦不懂得任何医术,原本此番前来不过是想帮着陆大哥打打下手而已。”

    季统领听之一愣,吞吐道:“不是医师?那.....既定的良策可不是行之不通的了?”

    易寒宇摆了摆手,又尴尬道:“趁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咱们赶紧过去找陆大哥,求他教我些简单易懂的医药原理,希望我能记住点皮毛,到时候可以蒙混过关。”

    季统领皱眉看着易寒宇,道:“临时学?”

    易寒宇道:“不错,临时学。”

    季统领迟疑道:“来得及吗?”

    易寒宇道:“不然还能怎的?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言未尽,人已径自往外走去。

    季统领苦笑一下,也跟了出去,他总觉得这少年不像个正常的少年,反倒觉得他自己像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

    当一个人准备做一件事的时候,便是他最聪明的时候,也是他精神力最集中的时候。

    就像现在的易寒宇。

    丑时,他跟随在季统领的身后,由一条隐秘的窄小通道顺利登上了敌方河岸。

    再三商讨与叮嘱之后,季统领收敛气息,藏身于密道的出口之处,以作接应。

    易寒宇落单而去,第一次以他的方式执行任务。

    人的一辈子会有很多的第一次,但易寒宇觉得这个第一次让他活出了真正的自我。

    他先是悄然寻了一处藏身之地,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与激动,一夜不睡,真个巴明不明,盼晓不晓。

    他数着手指头捱时间,看看月移云隐,日出山头,才忙起身抖抖风尘,整整衣服。

    他需要亮出一个爽朗的精神头来应付不少的事情。

    这又是崭新的一天。

    可在这样的战场上,日子,时间,仿佛是最不值钱的。

    在这里,人活着便是为了存在,而人存在也只为了活着,再无其他。

    易寒宇自藏身之处闪出,四下里环顾一遍,然后选定了一个方向迈步前行。

    在没出发之前,他的心里多少还有点忐忑,但是此刻,他反倒是没有了一丝半点的紧张。

    因为他终究还是个少年,他觉得这样挺好玩。

    所以世上的一些事情,只有少年人才能做得到。

    有时候,太过成熟的人做起事来就会瞻前顾后、拖泥带水。

    少年人则不相同,他们会尽情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他们会顾头不顾尾,做起事来反而干净利索。

    易寒宇悠哉悠哉地走着,似他这般正大光明之举,少不得会碰见巡逻的士兵。

    可那些士兵都只是略略瞥了他一眼,然后感知其身上毫无煞气,所恃修为亦是奇低,遂戒心大减。

    巡逻士兵往往须要戒备的人很多,但很显然,易寒宇并不属于该戒备的那一个。

    因为他太不起眼了。

    然而士兵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不起眼,即将搅得他们整个大维王朝的军营天翻地覆!

    世人总说:“走得夜路多了,就能碰到鬼。”

    此话有一定的道理,当易寒宇亮亮堂堂走过一段路以后,终于还是有士兵盘问其来意。

    易寒宇一一作答,言明自己乃是个医师,自愿到得此地,只为救治那受伤受苦的士兵。

    既崇高又善良的理想,令人钦佩。

    如此,一路走来易寒宇都是畅通无阻。

    过不多久,他就进入到了军营里边。

    举目所见,他发现这边也一样哀嚎遍地,敌方亦是时时有伤残士兵增加的,只是数量上远远比大宁王朝那边少得多。

    环顾四周,他左手拿出来一个酒杯,右手拿出来一个酒壶,然后慢慢的倒酒喝。

    表面上他是漫不经心,实际上他脑子里正在奋勉整理刚学来的医药原理。

    此时他那令人可怕的聪明才智已经开始初露端倪,只是没有人发现罢了。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当中有:肝受病则目不能视,肾受病则耳不能听,病受于人而不见,必发于人所共见。

    又有:外伤祛血者,直系堵之;伤及骨肉而不能继者,灼而断之;内伤者,须扫除外物干扰,直觅本来......

    几杯酒下肚,他已是信心十足,下场行医。

    一番至诚至恳的装模作样,多少有些医者的行径,只小半个时辰,他就赢得了不少伤残士兵的热切尊崇。

    方当开始的时候,他手脚还有点生疏,治着治着,直觉手法越来越娴熟,对于医药的道理也悟得越来越深。

    几个时辰之后,他竟是对一般的创伤治疗得心应手了!

    只怕现在就是来个资深的医师,也不见得能比他更好!

    这让他大吃一惊,忍不住想道:“莫非自己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么?”

    他确实天生就是干这个的,而且他远远不止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忙忙碌碌再忙碌,忙碌当中的时间过得飞快。

    黄昏,风沙起。

    敌方主帅所在的帐篷里空无一人。

    易寒宇终于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做起了那贼行的勾当。

    他一方面躬身猫腰,小心翼翼,另一方面却又明目张胆,翻箱倒柜。

    这是业余的水准,并且还业余得十分过份,他完全没有做贼的自觉。

    皇天不负有心人,盏茶功夫过后,他果然找到了自己须要偷走的密函。

    此时此刻,但凡有个贼行的内家看见他,估计都要吐血三升!

    因为当他偷到密函的时候,并不是第一时间开溜,而是老神在在驻立原处翻开来看!

    并且他还喃喃自语:“呵,原来大宁王朝军中当真有内奸,而且内奸不止一个,竟是三个千户,均是平日里统领上千士兵的干将,无怪乎能够轻而易举在士兵们的饮食上下毒......”

    这,无疑是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举动。

    事已办妥,易寒宇却并不急着功成身退,而是退回到了救治伤员的场所,继续施医治人,忙得不亦乐乎。

    他须等待黑夜的降临,才好脱身。

    但由于他乃初生牛犊,偷盗手法极其生疏,弄得现场一片混乱,在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便事已败露。

    一道命令传下,士兵们就开始挨个军营帐篷大肆搜查盘问,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易寒宇紧张得手心出了汗,正在思量脱身之策,不料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他吓了一跳,幸好转过身来瞧见的竟是已做乔装的季统领。

    两者相遇并无多言,只季统领低语道:“观敌军之反应,知晓你已得手,别慌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