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他仨
“这、这...”
老黄支支吾吾着有些顾虑。
他心下倒没有瞧不起武人的意思。可车厢中的三位都是刀尖舔血的江湖儿。手上少不了人命,万一煞气冲撞就不好了。
“黄叔,可行否?”
耐不住葛玄复又拱手行礼,他只得咬牙答应。
“哎~~也罢!公子稍等片刻,容老朽去打个招呼。”
“劳烦黄叔了!”
商队末尾载货的多是驴子,皮实耐劳脚程却慢。为了防止有人掉队,所以整个商队的前进速度并不快。
再加上这段路左右多是山林,常有占山歹人出没,宁可警惕慢行也要保证安全。
老黄腿脚比不少小伙子都要利索,加速快走几步就赶到了车前。
冲车夫说了几句,马车放缓了些,当老黄爬上车架后,速度又再次恢复如初。
行商路途中,中途停车可是大忌。除非领队说停,否则中间车辆无论如何也不能停。要是有人想解手放风,马车最多放慢一会。
哑驴通晓人性,这会儿老黄不跟在身边,依旧平稳着缓步前行。
没多久,葛玄便听到车厢内老黄与一个声若洪钟的大嗓门在交谈。
隐隐能听到‘拜托各位英雄照顾一二’、‘老朽先谢过了’等字样。
能将初次见面的人照顾到这种程度,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
葛玄也念好,都记下了心底。
又稍过片刻,老黄驼着背钻出帘子,‘嘿’的一声跳下马车。
“扑扑~扑扑~”拍干净落地后裤腿上的灰尘,这才走近哑驴拽过耳朵。
老黄心细,担心双方会有冲突,苦口婆心的唠叨道:
“公子,老朽已同各位大侠说好了,您暂时与他们随行一阵。”
“三位大侠都是仁义英雄,性子也直爽。出门在外,多条朋友多条路,万望以‘和’为先呐…”
“葛某省得。”
当哑驴与马车同步后,老黄拽紧驴耳朵,仰头鼓励道:
“公子,跳过去吧。有老朽在这看着不必担心。”
葛玄闻言心底微颤。
他没想到,自己当时只是习惯一说,却真被老黄当做子侄照顾。
双腿先在身下一夹,接着左脚向下朝鞍角借力一蹬,右腿绷直,随身体灵巧着从驴背侧翻落上马车。
待站稳后,葛玄整理着装,微微弓腰朝前谢道。
“多谢黄叔前后操劳,葛某谢过了!”
正拽着驴耳同哑驴较劲的老黄一愣,转而老脸一下笑开了花。
“外头风沙大,公子快快入内歇息吧,距下个城镇还有不短距离哩~”
“老朽去前面看看,老爷也快唤我了。”
驼背小老头度嘟囔着向前车队前走,一手背后,另一手拽着一步三回头的哑驴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葛玄轻笑一声。
“还是好人多啊。”
...
然而,转身刚掀开马车帘子,便听到一个大嗓门冲面咆哮。
“德爷还以为来的会是什么英雄好汉,没想到竟是个脂粉郎~!”
闻声,身后人脸色当即一变,呵斥道:“大德!住嘴!”
对男儿来说,脂粉郎可是个侮辱性词汇。
来源于古时一名美男子,因其皮肤白皙、面若好女,就像擦了胭脂水粉一样。
被后人用来形容倌儿、倒插门、小白脸等。
葛玄虽不知道这个词的详意,却能感知到黑脸对他的恶意。
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这莽夫,暂时不急开口。
眸光一扫,见室内共计三人,三人面相各有特点。
嗓门最大的是个黑脸,呵止他的则是个黄脸。最后一名白敷冷面的瘦削男人、眼窝深陷,看上去一脸肾虚相。
黄脸壮汉身着棕色宽松短袍,许是马车内透风不好燥热难忍,便将袖口挽到了肩膀。
呵斥过黑脸后,他歉意地朝葛玄抱手道歉:“在下宋涯,代二弟的出言不逊向公子道歉!”
宋涯这人挺有意思的。
常理说,习武之人胸中要养三分恶气。可他却一副好脾气模样,不仅名字文绉绉的,言行举止与气质也带着一股书生气。
葛玄学着右手成拳,左手四指并拢伸直成掌,拇指微曲。接着掌心掌面贴合,举止自然大方。
“哈哈,宋大侠客气了。鄙人葛玄,见过各位江湖豪杰!”
“哎~~当不得当不得!”
人人都爱听好听话,宋望不例外,一开始张口的黑脸也不例外。
这糙汉子腰背壮硕如熊,微微侧过身时,几乎占据了整个马车的横截面。
肤色黢黑近炭,一脸凶神恶煞的横肉。
在宋涯的示意下,黑脸敷衍着抱了抱手,鼓胀的肌肉几乎要将袖子撑裂。
“洒家,孔大德。”
自打葛玄上车,肾虚男便一直仰躺在车后方闭目养神。
孔大德自我介绍后,本该轮到他。可肾虚男只眯起眼缝,全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宋涯赔笑道:“这位是我三弟,叶长修。非是不愿同公子交谈,而是我这兄弟最近身体不太好…”
语气微顿,他又拍了拍孔大德,示意坐远点。
“公子放心,我这两兄弟只是不会说话,都不是恶人。”
打着学本事的心思来结交的,自然不能在乎这些小事。
葛玄面露调侃的朝三人一笑:“诸位都是性情中人,葛某若是介怀,岂不是显得小肚鸡肠了?”
有道是伸拳不打笑脸人。
孔大德虽看不惯,却也只是怒哼一声别过脸去。
葛玄为人处事向来是‘你好我好’,人家不给面,他也没有硬贴上去的道理。心下也歇了与之交好的念头。
好在宋涯是个和事佬,性子也顺且能说会道。两人很快就聊得火热。
将黑脸赶去与肾虚坐一块,宋涯则是同葛玄在马车口唠起嗑。
葛玄有意要打好关系,深知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最快的办法不是说,而是听。
便抛出最好奇的问题,引出话头。
“宋大侠,葛某观你面相慈善,血气充足却一身书卷气。这可不多见啊。”
“不知方便为葛某解惑否?”
宋涯一愣,长叹一声后,目中泛起了回忆:“倒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故事有些长…”
“葛某洗耳恭听。”
宋涯年幼时家中做些小买卖,日子过得倒也顺利。然而在一次外出时,全家尽数被山匪屠杀。而宋涯被藏在马车暗格中,其母用死死护住才算幸免于难。
为了复仇,宋涯倾尽家产拜了一名武者为师。日日勤修苦练,终在弱冠之年,斩尽仇敌敌首。
大仇已报,失去方向的宋涯开始迅游江湖,又遇到黑脸和肾虚。三人一见如故当即拜为兄弟。
此行应信安商队之邀来护行,同时也为了顺路前往北境,处理些私事。
故事是话本中常出现的桥段。
可当这种事真发生在眼前时,葛玄还是感慨了一句命运无常。
讲述完曾经,宋涯摸着唏嘘的胡茬忽觉轻松不少。
在认真打量过葛玄后心底稍惊。
‘这位公子好生奇怪。’
‘仅在那里静坐倾听,便令我觉得心宜气静...甚至远比打坐更有效用!’
‘还有这般气质,不似常人啊...’
面貌俊美,气质儒雅随和,说是文人却穿着绘有山水的道袍。可若说是道士,却又没戴道冠。以桃枝簪发,平易近人的气质中又透露着出尘的华贵...
琢磨不透,宋涯便直接问道。
“公子休怪,实在是在下心中疑惑非常。”
“在下阅人三十载,却从未见过如公子这般气度非凡的人!”
“敢问公子何方人士?”
葛玄略作犹豫后,模糊着说出身份。
“葛某常年避世修行,勉强算半个方外人士。日前于坐忘山中参玄悟道。”
宋涯一惊,忙抱手见礼:“哦?倒是在下唐突了,该尊为先生才是!”
三教九流间地位划分严格。
武人说好听点能占个‘义’字,算作中九流!
说难听点,那就是要地位没地位,要能力没能力,只能列入下九流。
相比之下,道士僧人方士的身份就尊贵多了。在外碰上了,各行各业都得行方便。
“嗤~~”
还未等葛玄来得及还礼,就听到孔大德瓮声瓮气道:
“什么鸟方士?他分明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