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杉催动魔力，注入锻造炉内，赫然生起熊熊烈火，火光撑满了这狭小而昏暗的房间，温度也在持续升高。

    接着他从纳戒中取出一块水晶矿石，以魔力将之托起，缓慢送入炉内进行煅烧。

    矿石的熔炼过程十分缓慢，锻晶师需要时刻聚精会神，仔细感受水晶矿石的变化，适当增减魔力来控制火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三人都已满头大汗，两个脸蛋也被高温烘烤得发烫，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

    将近一个时辰的煅烧，水晶矿石成功被熔炼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菱形水晶。它就这么孤傲地独立在那片火海之上，折射出耀目的光辉。

    然而，完成熔炼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铭刻阵文才是重中之重。

    “准备好了吗？”天语癸语气凝重。

    青杉拭去额头汗珠，目光异常坚定，“准备好了。”

    “好，那便开始铭刻吧，我会在旁指导。”

    调整气息，一口浊气长吐。

    青杉分出一缕缕魔力丝线，延入炉中，就像是一双能工巧匠的巧手，在水晶上平稳地刻下一道又一道阵文。

    水晶亲和度高的好处终于是在此刻得到了体现，青杉能够对水晶的状态有着全面的掌控，让阵法铭刻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太浅了。”

    “这道需贯穿过去，别收力。”

    “慢一点，别心急。”

    跟随着天语癸的引导，青杉越发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他这些年来的自我摸索就跟白学了一样。

    原来有师承和没有师承的区别，竟是如此之大。

    尽管他已经极力在调整呼吸，可心中的悸动与浮躁却是不减反增。

    马上就好了…

    马上就完成了…

    我马上就要锻造出人生中第一枚真正的白品召唤水晶了…

    吐纳愈发急促，视线也逐渐模糊。

    叮！

    仿佛是绷紧的心弦倏忽断裂。

    “快停下！”天语癸急切地呐喊：“你的魔力输出太多了，超出了水晶所能承受的阈值，继续输送魔力必遭反噬。”

    话音刚落，青杉也同样察觉到了水晶的异样，虽然十分可惜，但是现在必须要断开魔力输送了。

    砰~

    一声脆响，水晶破碎，锻造炉内炉灰翻滚，火光摇曳。

    青杉的目光怵住了，悻悻地吞咽一口唾沫，幸亏他收力及时，否则就要正面承受那水晶破碎所带来的反噬了。

    “刚刚真是太危险了。”就连作为旁观者的天语茹也感到了一阵后怕。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加大魔力输出？你想找死吗？”天语癸斥道。

    “我…”比起后怕，青杉更多的是困惑，对天语癸的困惑。

    天语癸是召唤师，不可能拥有水晶亲和度，可就在刚刚，在那个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天语癸明显还要比他更早一秒发现了水晶的异样。

    青杉自问，自己的水晶亲和度已经足够高了，而且他师父在世时，也曾不止一次告诉他，水晶亲和度高于他的人寥寥无几。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慢了一步，慢了一个没有水晶亲和度的人一步。

    天语癸，绝对不止是一名普通的2级召唤师那么简单。

    “抱歉二少爷，刚刚的确是我有些心急了。”青杉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同时他思忖片刻，终于是鼓起勇气问道：“二少爷，恕我斗胆一问，您是如何察觉到水晶出现异样的？”

    “我能察觉有什么问题吗？”天语癸语气有些闪躲，眸中红光快速沉寂。

    很显然，他正是靠着召唤师魔眼的强大观察力，才能比身为锻晶师的青杉还要更早发现水晶的异样。

    青杉道：“锻晶师在锻造水晶时，会释放自身感知，时刻关注着水晶的状态变化，一旦察觉危险，也可及时规避，水晶亲和度越高，能够感知到的画面也越清晰。而召唤师没有水晶亲和度，无法察觉到水晶的状态变化，因此召唤师不会轻易尝试锻造水晶，否则一旦出现意外，轻则魔力回流，损害根基；重则走火入魔，危急性命。”

    事实上，这些都是召唤大陆上人尽皆知的常识。

    “原来是这样…”天语癸陷入沉思，在他前世的那个名为《召唤师》的游戏中，并无锻晶师一说，玩家完成游戏任务或通关游戏副本后，会获得各种任务或通关奖励，其中就包含了各类水晶。因此于天语癸而言，锻晶师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全新的概念，所有在别人看来是常识的东西，他都得逐一学习。

    也就是说，拥有魔眼的我，即便没有水晶亲和度，也能够实时掌握水晶的状态变化，而且还能做得更好。若是如此，那么身为召唤师的我，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锻造水晶。天语癸在心中想着，不时还露出一抹窃喜。

    不过还是需要谨慎，毕竟一旦稍有不慎，不是损害根基就是走火入魔，甚至危急性命…

    走火入魔…

    危急性命…！

    突然！

    一个早已被岁月冲散的画面，毫无预兆地在天语癸的脑海中重现。

    同时带起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几乎冲垮了他的思绪与意识。

    视线模糊，耳边是尖锐的耳鸣。

    以及无数零散的记忆碎片。

    “二…爷…少爷…二少…二…”

    断断续续的呼喊声，仿佛已经无法传入他的脑海。

    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从头到尾也就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天语癸便恢复了过来。

    “二少爷，你怎么了？是我啊，我是小茹，你认得我么？”少女的白嫩小手，不断在他眼前晃摇，想要以此唤醒他的意识。

    “我没事…”他的眼神飘忽，声音软弱无力、细若蚊蚋。

    “二少爷的样子，不能是撞了邪吧？”青杉释放魔力对他进行探查，却是没发现任何问题，才给出这样的猜测。

    “你在胡说什么？你才撞邪了。”天语茹没好脸色地娇斥道。

    天语癸在两人的搀扶下起身，身上的不适感已经消失，可他的气息，却是透着浓浓的悲伤。

    “青杉，你按照我授予你的方法，勤加练习，相信在不久之后你就能锻造出真正的白品水晶了，如此一来你也能成为一名真正的白品锻晶师了。”天语癸刚想抬步，却又停下，嘱咐道：“还有，你要切记戒骄戒躁，不可急功近利。”

    “我一定谨记二少爷的教诲。”青杉后移一步，向他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而后又关心道：“可是二少爷您真的没事吗？若是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无需担心，我可能是待在这封闭空间太久，难免有些缺氧，休息片刻便无大碍了。”言尽，天语癸在天语茹的搀扶下离去。

    ……

    夜晚，熙熙攘攘的街道安静下来。

    峰巅的青石屋，依旧灯火阑珊。

    天语癸静坐在院子前，像一个石墩，弥漫出几分孤独。

    “二少爷，你有心事？”清雅的声音传来，天语茹整理了一下裙摆，便在他身旁坐下。

    天语癸思忖片刻，道：“小茹，你觉得家族是什么？为什么有的人会为了这所谓的家族，甘愿放弃自己毕生的理想，甚至不惜搭上性命。”

    “二少爷你怎么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我换个问题，你还记得，我父亲是怎么去世的吗？”一抹忧伤，从心底深处悄然浮现。

    “二少爷是想东云大人了吗？”

    “回答我的问题。”声音很淡。

    少女美眸微垂，同样带起一抹回忆的悲伤，回答道：“东云大人他，在闭关突破40级时，遭受反噬，不幸离世。”

    天语癸神情平静得有些怪异，“一名强如39级的召唤师，真的会因为突破失败的反噬，就走火入魔，身死道消吗？”

    “二少爷，你的意思是？”少女秀眉轻轻蹙起，对他的话更加困惑。

    “我想，父亲一定是知道，即便他突破了40级，也只是能暂时保障天语家族不会被其他家族蚕食，并不能改变家族穷困潦倒的命运。所以，他根本不是在闭关突破40级，他是想要以自身39级的强大感知力，为家族锻造红品水晶，甚至有可能是紫品。可没有水晶亲和度的他，即便感知力再强，也终究还是…”

    “怎么会这样？”少女樱唇抿起，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天语癸攥得有些发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关节处隐隐有血液溢出，他紧咬着牙关，字句从口中吐出：“如果我当时能早些发现，为父亲铭刻法阵，或许父亲就不会死。”

    少女被他此举吓了一跳，急忙抓起他血痕斑驳的手，模糊的血肉掺着沙子，她摸出一条青色丝巾，为他轻轻擦拭，带着几分娇嗔地道：“二少爷，你怎么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东云大人的离世，不是你的错。”

    发泄了一番压抑的情绪，天语癸的心情才得以缓和些许，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道：“父亲年轻时的梦想，是游历整个召唤大陆，去一览这世间的繁华与美景。可到最后，他为什么要回来当这什么破家主？为了这个残破不堪的天语家族，他甘愿放弃理想，也甘愿付出生命，可这么做真的值得吗？到头来，还会有谁能记得他的痴、他的狂、以及他所付出的一切？”

    少女的世界很小，并不懂得这些，她只在略作思索后，声音轻柔地道：“或许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家吧。”

    “家吗？”天语癸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几分，轻声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大哥为什么要抛下一切选择离开了，因为在他心里，真正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家族振兴，而是父亲年轻时的理想。所以，他是要去完成父亲的理想，替父亲去看遍这世间的繁华与美景。”

    言语间，天语癸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身上的死气一扫而空，他陡然站立，拔如青松，目光高远且浩瀚，“我决定了，既然父亲的理想已有大哥接替，那么父亲的心愿，就由我来继承。五年之内，我一定要突破至15级。尽管我对天语家族的印象极差，尽管‘天语’这个姓氏带给我的更多的是讽刺而非荣誉，可即便如此，它也是父亲赋予我的。为了父亲未竟的心愿，我一定要在家族大比中击败所有对手，让天语家族从此成为枫城的主宰。”

    少年伸臂虚握，仿佛天边万里星海，皆在他一人掌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