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溪的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是他来到这世界，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人间地狱。

    即使在被怪物村长砍掉手臂时，他也没有如此恐惧过。

    眼前，那些断掉四肢的人棍被一根根绳索首尾相连，排成排地挂在洞顶。

    乍一看，与一片挂着的腊肠无疑。

    每一排有三个相连的，也有四个相连的。

    虽然参差不齐，但丝毫不影响他们将整个空间占据。

    而每一排之间的“腊肠”们相隔不远，中间的距离也就够两个李道溪硬挤着通过。

    大多数人棍没有五官，宛如死寂的脸上只有四个黝黑的深洞。

    少数能模糊看见眼睛鼻子的，也不过比别人少一两个黑洞而已。

    李道溪将三只手背在身后，互相死死掐着对方，强迫自己冷静，但他肩膀上的肌肉还是忍不住开始抖伏起来。

    脑袋一帧一帧机械般地扫视一圈，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才注意到这好像是一个圆环式的洞穴，圆环中间就是他们走进来的那个地下溶洞。

    这些“腊肠”们沿着圆环一排排挂起，形成了一个圈，将地下溶洞紧紧护在中央。

    整个抖动过程持续了六十息左右，李道溪全身不受控制的细胞才勉强镇定下来。

    发现自己终于能控制住双腿肌肉后，他试着挪移，但那双腿依然如抹了还未凝固的水泥一般，移动地相当缓慢。

    随着嗅觉听觉在剧烈的冲击下消失后又渐渐恢复……

    他猛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腥臭在整个圆环洞穴里徘徊，腐烂的尸臭味夹杂着排泄物的发酵味，使人头晕目眩……

    死人，这里有好多已经死去的人……

    李道溪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人棍，有的裸露全身，有的身躯上还带有一丝残余布块。

    但他根本分不清谁已经死了。

    “扑通……扑通……扑通！”

    突然，他听到了细小而又清晰无比的心跳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明明那么微弱，聚在一起，却又感觉它们强劲有力，密密麻麻，像是无数个疯子正在胡乱敲击黑暗中笼罩的密鼓……

    绝望，挣扎，再度绝望……疯子们找不到路。

    李道溪停在原地，脑袋里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他想马上睡过去，逃避这里。

    “乖徒儿……如何……”

    “这是我一生的杰作……”

    激越的声线带着明显的亢奋，怪物村长摊开四肢手臂，似乎要将这伟大的杰作环抱住。

    见李道溪愣在那里，村长的嘴角裂开，眼底透出享受的精光，他喜欢看每个信徒来到这里的表情……那是一种真正的震慑，一种发自心底的惧怕。

    “村……村长……求……求你，把……我……杀……了……吧……”

    映着微弱火光的人棍堆里，突然传来一声嘶哑无力的低语。

    彷佛被一盆冷冰浇灌在身，李道溪全身一阵激灵，猛地清醒。

    寻着声音望去，那是一名隔得很近的女子，女子的四肢断裂处还是新鲜的伤口，腹部上有一道夸张的黑红疤痕。

    她被悬挂在一排“腊肠”的最下面……绳索并没有套住她的脖子，而是从她的两边肩胛骨穿过，最大程度保证了她的存活率。

    而绳索从女子的肩胛骨穿出来后，染成红色的绳索垂直而上，进入上面一名毫无动静的老者腹中。

    “哼……死？”

    “你个猪杂东西，还敢提要求？”

    村长似乎感觉自己的兴致被打搅，阴狠地出声道。

    随之挪移上前，拿出刻刀，挑了对方的舌头。

    然而他还觉得不够过瘾，还想继续挑下对方的眼球。

    正在此时，一道笑声传来。

    “呵呵……好……好啊……”

    “哈哈哈哈……”

    这道笑声像是击中了他无法置信的灵魂，他甚至因为不敢置信而呆滞了一瞬……

    整个人缓缓对着那道声音转身，转得极其之慢……他在思考，到底如何惩治对方，才能把这该死的笑声击碎。

    等他整个身子完完整整转了过来……

    看到李道溪，他的乖徒儿，正在拍手叫好……整张脸上洋溢着激动到快要癫狂的笑容。

    他也笑了，只是他的笑容特别僵硬，僵硬到毒辣的戾气迅速覆盖整张脸，六只眼睛露出嗜血嗜肉的凶光。

    “呵呵……乖徒儿……你笑什么……”他肉山般的身躯缓缓逼近。

    李道溪眼眶激动到快要流出泪水，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抬头才能仰望的肉躯，不急不缓，趔趄着身子，指着那下巴正在频频滴落血丝的女子说道：

    “村长……来了……长生之术的研试者来了……这愚蠢的女子不愿接受您的灵气赐予，一心求死……刚好可以满足我们的要求啊……村长……长生啊……我一想到就激动地停不下来……”

    怪物村长的表情微微凝住，深深看了一眼身前无比激动的徒儿，联想到长生之事，凝聚的怒意缓缓消散。

    要找个自愿杀死自己的信徒确实不容易，想到这里他幽幽开口：“别高兴的太早了……不过……冥冥之中倒像是有什么在相助……”

    他想要分摊灵气，就给他送来了天眷者李道溪，他想要长生，就给他送来愿意自杀的研试者。

    似乎神祇格外地关照他。

    “村长……既有所运势，一定要顺势而为……即使这次不行，那也代表离成功不远了……”

    “呵呵……”村长的表情由阴转晴，他喜欢听这话，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乖徒儿……来……把这没用的杂碎取下来……”

    李道溪咬着笑意点头，然后缓缓走到女子的身边，拿出刻刀，一刀割断她肩胛骨上的绳子，恶狠狠般说道：

    “杂碎，你不是想寻死吗……现在村长给你个机会……稍后我们会找个人跟你对赌……你最后也会赢……到时候村长一声令下，你砍了自己脖子就成……”

    女子紧闭的双眼已经无法睁开，但眼角溢出血泪，身躯还有力气摇动，染血的双唇持续蠕动着，听不清任何声音。

    ……

    回到神像下的地下溶洞，李道溪像个极度迷恋长生的徒弟，他让村长先休息，自己动手把女子装进笼子里，割下女子的肉骨之后，把刻刀绑在笼子上。

    然后扯下两边笼子里人棍的头发，一起丢进了竹简内。

    “记住……你注入灵气下注赌村长赢……等村长下令的那一刻……你自己用脖子撞到这刻刀之上……能明白吗？”

    见女子轻微地点头之后，李道溪激动地来到石桌旁，迅速摆好了棋子。

    他的表情急切，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而他对面的怪物村长也一言不发，格外认真。

    这次，两人的对弈竟然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村长花费掉所有的脑力与思路才最终获胜。

    等怪物村长获胜的那一刻，李道溪将目光看向那竹简上的平静神像，发现祂并没有闭眼，心里的石头才悄然落下。

    “时间到了……快死……快死啊！”

    村长整个身子弯成一坨，连忙声嘶力竭对着那笼中女子喊道。

    女子也极为配合，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没有四肢的身躯猛然抬起，一对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瞬，然后身子前倾，朝着那锋利的刻刀一头撞去。

    “砰……啪……”

    圆滚滚的脑袋从刻刀上轻松滑过，撞击到铁笼上，然后像皮球一样落在了笼底，嘴角的笑意定格在朝上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