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易江市，城中村。

    “唉，头发又少了……”

    章来“唰”一声拉上黄色冲锋衣的拉链，对着镜子扒拉头发。

    镜中的男人，面色憔悴，双目无神，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更可怕的是，章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发际线不断后移，两个光滑的额角快延伸到后脑去了。

    “岁月不饶人啊，一眨眼就35了……”

    年轻时候，他被人叫做章彦祖，如今头发一掉，成苏大强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

    第一刀，先剃毛。

    章来对着镜子，露齿一笑，笑得很牵强。

    他来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文件袋，蹑手蹑脚走出大门，轻轻将门反锁，以免惊醒卧室里熟睡的五岁女儿。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奥迪Q7。

    看到章来下楼，奥迪副驾一侧车门打开，一个身穿深蓝色紧身连衣裙、脚踩红色高跟鞋的女子优雅地走了出来。

    女子身材凹凸有致，一步一扭地走到章来面前。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孔，章来一言不发，将手里文件袋塞了过去。

    女子面无表情接过袋子，取出里面的离婚协议书，直接翻到最后，看到章来的签名，明显松了一口气。

    很快，她又恢复了一脸冷峻：“下个月，冷静期结束，别忘了！”

    “梁艳萍，你放心，我还怕你不离了呢。”

    章来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对于这个跟他结婚六年，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的准前妻，章来现在只当她是个路人。

    可谓哀莫大于心死……

    想当初，还是梁艳萍主动投怀送抱！

    大学毕业之后，他在本地一家知名教育培训机构当上了教师，并很快成为公司的业务骨干。

    一名壕气的学生家长发现他能力不俗，于是大胆投资，鼓励章来辞职创业，自立门户。

    每月只拿着三千块工资的章来，果断抓住机会，顺势从老师变成了老板。

    凭借着精湛的业务能力和良好的口碑传播，公司迅速打开局面、越做越大。

    仅仅用了三四年时间，章来就成了当地青年创业典范，风头一时无两。

    就在这时，梁艳萍入职公司。

    一次公司聚餐的时候，她借着酒意扑倒在章来怀里，紧紧抱住、缓缓磨蹭……

    之前一心只想搞钱、整天把“恋爱狗都不谈”挂在嘴边的章来，还是沦陷了。

    当晚，两人互赠初体验，共同实现生命的大和谐。

    很快，梁艳萍顺理成章成了公司老板娘，并在第二年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故事如果可以继续这样发展下去，那就没有故事了。

    两年前，就在章来意气风发要将业务扩展到邻市的时候，一夜之间，整个教培行业被连根拔起。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变，章来不顾梁艳萍的强烈反对，逐一退还家长的预缴学费、逐笔支付员工的裁员补偿，为此甚至不惜淘空自己多年积蓄。

    看着公司员工不知所措的迷茫眼神，章来于心不忍，卖了车子押了房子，带着还想继续跟随他的同事转入电商赛道，试图东山再起。

    不是每家教培公司都叫新东方，这一次，命运不再眷顾……章来的电商公司撑了一年多，最终还是宣告散伙。

    十余年的奋斗成果一朝清空，还背上了百万的债务。

    更令章来意想不到的是，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美貌娇妻，很快变了……

    半年前，电商公司倒闭之后，她开始整日沉着脸，神色愈加冷漠疏离，就连女儿妙妙求着抱抱，也是没好气，一脸嫌弃。

    为了养家糊口，章来再次踏上了求职之路。

    然而，他的年龄非常尴尬地卡在了35岁，属于求职市场里面最被嫌弃的品种，简历投了几十份，都是石沉大海。

    相反，梁艳萍凭借着出众的身材外貌，很快成了一家企业的老板秘书。

    可能是公司业务实在繁忙，入职不久，梁艳萍就经常加班，有时甚至夜不归宿。

    每次章来的电话一打过去，就听到她气喘吁吁地说：快好了，要出来了……

    章来也不是傻子，只是为了女儿妙妙，他暂时选择了忍气吞声。

    人生的跌落，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五天前，章来穿上黄袍，当上跑腿。

    就在同一天，梁艳萍提出了离婚，妙妙归章来。

    当然，债务也是。

    一看梁艳萍连女儿都不要了，章来二话没说就拉着她去民政局申请离婚。

    现在，离婚协议也签好了，下个月，就可以正式离婚了。

    ……

    “去找份正经工作吧，你这样对妙妙的成长不好。”

    女子打量着章来身上披着的黄袍，眼里带上了几分怜悯。

    “我当跑腿怎么就不正经了？”

    章来瞄了一眼女子紧实白皙的长腿，淡淡说道：“都是卖腿的，谁瞧不起谁啊？”

    “你！”

    女子俏眼圆瞪，红润的双唇抿成直线。

    “行了！别耽误我挣钱。”章来懒得跟她废话，掏出手机，打开“好腿”APP，开始接单。

    梁艳萍冷哼了一声，扭动纤细柳腰，快步回到车上。

    车里驾驶位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戴着金框眼镜。

    他关切地望向梁艳萍：“宝贝，他签了吧？”

    “签了，妙妙也归他了。”梁艳萍开心得合不拢嘴，用力地点了点头，“纪总，我就要自由了。”

    “太好了！今晚我们要好好庆祝下。”

    他凑到梁艳萍耳边，色眯眯地说道：“新内衣到了，等下试试。”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梁艳萍佯怒，一双狐媚的桃花眼剜了纪总一眼。

    “前夫哥啊，真该去看医生了。”纪总忽然岔开话题。

    “为什么啊？”

    “把你保养得这么好，跟全新的一样。”

    “讨厌！”梁艳萍给了他一个小粉拳，满脸羞涩，分外撩人，“我都大半年没让他碰了。”

    纪总“嘿嘿”一笑，把手伸到了梁艳秋的后脑勺，一边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一边逐渐用力，慢慢往下按压。

    “等一下啦！这么急！”梁艳秋眼波流转，向纪总抛去一个媚眼，“我先打个电话，告诉闺蜜这个好消息。”

    纪总脸上浮现一丝难以名状的微笑：“同时进行，不是更刺激？反正都是用嘴。”

    ……

    已是九月，易江这座南方城市依然燥热。

    深夜单多腿少，作为新手的章来也很快地跑完了两个单子。

    他把小电驴停在了易江绿道，静静地看着江景，等着手机响起。

    江风轻拂，吹不散章来心中的阴霾。

    准前妻坐上豪车的情景，犹在眼前。

    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章来一次次问自己，如果他是梁艳萍，会不会做得如此绝情？

    他想了又想，最后给出的答案是：不会。

    他曾经一穷二白，一日两餐只靠泡面。

    他曾经事业有成，公司员工超百人，家有娇妻萌娃，生活幸福美满。

    苦过累过失败过……但也得意过成功过！

    所以，他能坦然面对如今的艰难困苦，不至于像准前妻一样只能选择跳船。

    何况，十年奋斗真的一场空吗？

    女儿妙妙，不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礼物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看着江上涟漪层层、渔火点点，章来点了根烟，轻声地哼着歌。

    声音里，有忽坠深渊的悲寂苍凉，也有世事洞明的豁达坦然。

    嗓音低沉富有磁性，还怪好听的。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叮！自助者天助系统加载成功】

    【本系统将助力宿主提升各项属性，成为最高质量雄性，最终实现终极自由人生】

    章来脑海里忽然传来一声声冰冷的电子音，打断了他的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