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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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山野石国、湖光秋月(8.082k)

    自衡州府往东北一千馀里,至饶州府。

    仲秋桂月,赵荣已在饶州之东。

    再过此处,心中难免生出感慨。

    这黑木崖到饶州关山迢递,当初一个饶州分舵便让他忌惮无比,不肯与恶为邻。

    现如今,这处分舵已人去楼空,移迁长江以北。

    南部武林中的魔教边缘人马,也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将什么“神教部属”挂在嘴边。

    仗着这种身份在南部武林恣意妄为的日子已经过去。

    从衡州府一路走来,赵荣默默听着那些江湖事。

    近来武风盛烈,论武学者众,可得有所悟者寡之又寡。

    听闻一些痴迷武学之人强练功诀走火入魔,更有无鸡练功者身心空洞,整日买醉。

    路边的茶楼酒馆热闹之极,聊着这些传闻偶让他们哈哈大笑,也有的叫武林人感同身受,唏嘘不已。

    “来,喝酒!”

    德兴花桥镇口几株高大马尾松下酒旗招展,道旁客栈两层坐满客人。

    二楼窗口耳听唰啦啦枝叶响动,有秋风送爽,大涨酒意。

    一名酒槽鼻汉子向同桌举杯,几人互相示意干了一碗。

    “城西龙魂镖局的侯总镖头也练功失败,拿了几句口诀就当了真,这下真是晚节不保。”

    旁边背后挂着斗笠的同伴笑道:

    “这话倒也不假,不过侯安止应该也知道那是假的,听说几位镖头都劝过他,他却固执非要去练,这一刀下去,那痴痴一梦也该醒了。”

    最靠窗户携带两柄短刀的江湖人闻言举碗示意他们再干。

    “休说旁人痴痴一梦,我们兄弟三人初入江湖时,又何尝没有梦过呢。哪个不想天下无敌,名动四方?”

    “这侯总镖头执念太深,但他的胆气倒是叫人佩服,至少咱们就不会这么干。”

    “不错。”

    酒槽鼻汉子笑道:“我若犯了执念,早就花钱买上一醉,这一醉,醉梦痴梦也都一样了。”

    “有理有理,还是老哥看得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潇湘剑神也到福州,怎没听过他去抢夺剑谱?”

    双刀汉子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他要剑谱作甚,就是你拿到完整剑谱练会上面的武功,恐怕也不是剑神的对手。”

    “啧啧,那可是一剑震慑天下各大派,将林家从必死局面中救回来的惊艳人物。”

    “可惜无缘见那剑气,不知何等锋芒。”

    双刀汉子说这话时,楼下响起了店小二“客官慢走”的声音。

    跟着嘚嘚嘚马蹄声响,双刀汉子的目光错过秋风下飞舞的酒旗,看到一名青衣人骑马东进。

    他微微出神,一直凝望。

    忽然青衣人回过脸来,一眼看向他所在方向。

    只是一瞬间,双刀汉子像是被锋芒刺目,赶紧移开视线,他面露惊诧之色,两名同伴一头雾水。

    “怎么了?”

    “我我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人物”

    双刀汉子愣愣一声,他又拿起碗喝酒,却有一半不觉间湿在了胸口麻衣上。

    ……

    临近中秋,赵荣骑马到了绍兴边沿。

    过一村镇,当地正在演一出社戏,春社祈求五谷丰登,秋社庆贺一年丰收。

    这一段时间,小儿郎早起,呼朋唤友,取田中稻草扎成龙形,糊以色纸。

    等中秋那晚,夜间插烛于龙身,游玩街市。十数人用竹竿撑之,佐以锣鼓,喧哗闹天。

    入了城内,赵荣更是感受到节日氛围。

    满街游人花灯,路边还有人叫卖塘鱼,中秋塘鱼格外滋养,是学生送先生的好节礼。

    不曾在满街繁华中逗留,赵荣骑马到会稽山下。

    顾恺之说会稽山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恺之兄所言果然不假。

    不过,中秋时节层林尽染,更添山色。

    此时赏玩会稽山的游客不少,赵荣登山,寻到了一条武林人把守的小径,便知道怎么去见表妹了。

    那些把守之人眼神犀利,极为投入。

    可等赵荣到了他们身后时,这几人依然盯着山道,毫无察觉。

    顺着溪畔一路往上,溪上有栈桥,溪岸有石屋。

    栈桥腐朽,石屋攀藤,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古物。

    古道石阶上,有两人正一边下山一边闲聊。

    “圣姑今日像是不太高兴,大家来拜会,一个个都被撵下山去。”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听令办事,让我们下山,那便下山,正好去城中喝一杯。”

    “行,但你先陪我去找药,我的药快凑齐了,马上就能炼出续命八丸救我女儿。”

    “走走走”

    黄河老祖正往山下走,狭窄山道前有一处石壁拦路,视线被遮挡。

    他们拐弯绕开石壁,忽见一青衣人正漫步上山,一路流连溪畔,目映山野石国,悠然游玩赏景。

    正要出声询问甚至喝止,二人细细朝来人一看,登时脸色大变,像是被人施加了定身术一般,动也不动。

    祖千秋与老头子用眼神交流,不断朝来人示意。

    一个在说“这人怎么到这来了。”

    另一人回应“我哪里知道。”

    祖千秋肚子大,老头子长得胖,两人自觉堵住了山道,在青衣人靠近时,全都朝旁边膝盖深的溪流中跳去。

    扑通扑通两声,让开了道路。

    赵荣看了他们一眼,不再理会。

    黄河老祖一个人看水,一个人看天,像是没有发现他一样。

    直到赵荣连拐过几个石壁,听不到脚步声,他们才从溪水中走上来。

    老头子吃惊问道:“这人怎么寻到此地的?”

    “圣姑还在上面,这可如何是好,赶紧喊人过来帮忙!”

    祖千秋瞪了他一眼:“伱疯了。”

    “你要喊多少人来才够?这人.这人强的吓人,除非把东方教主也喊来。”

    “那圣姑在上面岂不危险?”

    听了老头子的话,祖千秋到底更机灵一些,忽然睁大眼睛,像是明白过来了。

    “难怪圣姑今日突然将大家赶下山,原来是在等.等这位。”

    “嗯??”

    老头子闻言一惊:“不可能吧,圣姑与这位没听说有什么来往。”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只能这样理解。

    “这”

    老头子“这”了半天,又道:“难道少年少女之间的事?”

    祖千秋心虚道:“别多嘴!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快走,快走!”

    黄河老祖发足狂奔,狼狈逃下山去。

    赵荣再往前走,不多时步入竹林,入眼是道不尽的明翠。

    天光撒泄在漠漠竹林中,秋风一吹飒飒声入耳,又叫竹枝摇曳,在明翠中勾画出婀娜风情。

    一袭青衣溶溶在竹林中,踩在窄窄的落叶上,停下脚步,朝前方观望。

    不远处,正有一少女身着白裙,轻盈踩弯翠竹,横空道上。

    她面罩黑纱,朦朦胧胧,瞧不见是什么表情。

    赵荣脚下一点,也踩上她那根翠竹。

    竹子又往下一弯。

    他不及说话便听到一声娇喝。

    “看剑!”

    这一剑刺来,赵荣脚下一点,人影飞掠而出。

    一剑斩空,听到身后簌簌声响,原来赵荣已来到她身后,又踩弯另外一棵翠竹。

    这份轻功着实惊人。

    任盈盈晓得他功力又进,再挺剑追上去。

    赵荣还是躲,他们在竹林中一追一逃,青影白影翻飞,将那些翠竹踩得咯吱作响,偶尔一些倒霉的竹子被生气的少女一剑削断竹头。

    她出了三十多剑,连赵荣的衣角都没有碰上。

    这比斗剑一招败北还叫人沮丧。

    任盈盈微微喘气,一双妙目隔着面纱瞪在对面少年身上,心中有些生气,想着他是不是在用高明武功戏弄自己。

    忽然

    “怎么样,有没有当初的感觉?”

    听了这话,那黑纱下传来清脆声音:“什么当初的感觉?”

    “那时在白马庄,我们也是在树上各展轻功,现在只是换了片竹园。”

    她眼睛一亮,颇有感触,心想原来是这般。

    却又问:“那你怎么不拔剑?”

    “哦”

    “一来中秋佳节,对表妹动剑实在不美。二来我担心又和那时一样,丢了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任盈盈顿时笑了,又呸了一声:

    “我哪还有那个本事赢你的剑,早知有今日,当时该把握机会多赢你几次,叫你多丢几次剑。”

    她稍有埋汰,脸上却挂着笑意。

    站在竹头上,她将黑纱摘了去,露出清丽绝伦的俏脸。

    随着黑纱一摘此地再没了圣姑,只有同年表妹。

    那一叶柳眉细细,下方瞳仁中晃荡着一点秋波,某个青影在里间涟漪上摆动。

    她收剑下了翠竹,在前方引路。

    赵荣紧随其后,来到一栋竹屋。

    地上有篾刀、破开的竹片、一堆堆竹屑,还有几个竹编花篮座椅,样式精致。

    屋前非常整洁,有几片落叶也是新落的。

    赵荣在院中坐下,又听到竹林间飒飒声响。

    让他没想到是,任盈盈进屋出来后,直接将一本浅蓝色古籍的递到他手中。

    上面写“玄天指”三字。

    竟然是原本。

    期待了许久的东西,本以为颇费周折,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拿到手了。

    赵荣不禁看向那张发丝轻动的清丽脸蛋。

    “你看什么!”她微含羞怒,眼睛睁得很大。

    “表妹,你这么轻易就给我了?”

    “你能来如约而来”她说到一半又不愿这样回应,转而道:“这玄天指我又不稀罕,唯你将它当宝。”

    赵荣笑了笑:“多谢,既然已拿到秘籍,那我可要告辞了。”

    任盈盈闻言一窒,垂眸不再看他:“你若想走,现在便可以走了。”

    “天下间谁能拦得住潇湘剑神呀。”

    听她语气清冷,又见她俏脸飞霜。

    赵荣笑道:

    “妄言妄言,开个玩笑。”

    “此次特意上会稽山与表妹过中秋,当一道赏月,饮桂花佳酿。”

    若是旁人与她开这样的玩笑,早就冷着脸赶人了。

    此时心中也想将这可恶小子赶走,可知他是什么样的人物,赶走了恐怕就再难回来,心中又有点舍不得。

    又想着这小子本就可恶,说些可恶的话确实正常。

    任盈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原来这竹屋之后另有乾坤。

    穿过竹林往深处走别有盛景,溪流的源头是一片水杉林,那水浅处不及三尺,深处约摸丈许,中间是一条栈道。

    栈道最前方已浸泡在水中,上方有个小木屋,前后通透,顶盖茅草。

    与任盈盈一道进了木屋中,前边是一方抻出水面的木台,上方有一火炉,旁边搁着木炭,几坛酒密封着,坛有新泥,与白玉莲花温酒器放在一排。

    侧边有个花架,顶上是花,下面竹格中摆着早就准备好的吃食。

    更有一把瑶琴,一管玉箫。

    小香炉中燃着熏球,一股淡淡草药香味能将蚊蝇驱走。

    此时日光穿过秋日水杉,落在杉林下的湖面上。

    赵荣一眼望去,棕红的杉林与湛蓝的湖水交织,宛如天上清池,偶尔鸟雀飞掠,抄水而过。

    这画面绝美,乃隐者所求,更是诗人流连忘返之地。

    棕红山林倒映水中如火。

    正有一湖倒影一湖诗,半湖火焰半湖蓝。

    “坐。”

    让赵荣没想到的是,任盈盈从木屋中取来两把小竹椅,还有两根钓竿。

    她那柳眉轻轻一挑,颇有挑衅意味。

    赵荣笑着接了过来,坐下来与她一道垂钓。

    两钩香饵,钓这山湖杉国。

    不多时,表妹频频中鱼,竹篓中鱼儿欢跳。

    姑苏表哥亦有渔获,一条小鲫,柳叶宽大,两寸长短。

    少女眉眼笑意更浓。

    “你在黑木崖也经常垂钓?”

    “那又怎么可能。”

    “黑木崖是打打杀杀,互相算计的地方,哪会垂钓,今日我是第一次钓鱼。”

    她笑道:“不过,某位剑神水性极佳,更在潭湖湘水上纵横,怎么钓技如此稀松。”

    赵荣没好气地说道:“我撒网的。”

    “哗啦”一声水响,任盈盈又钓起一只手长宽鲫。

    赵荣察觉到不对。

    “我们换一个位置。”

    “不钓了,你又输了。”

    “比琴曲不是我的对手,钓技更不如我,潇湘剑神不过如此。”

    她笑着收起鱼篓,都说中秋鱼美,便将小鱼放走,大鱼留下做菜。

    赵荣朝她方才的位置抛杆,很快一条大鱼就尾拍水面,被他钓了上来。

    “你使诈,定是昨夜在此做过窝底。”

    任盈盈哼了一声:“谁叫你方才说什么拿了秘籍就走的话戏弄我。”

    “本来这个位置是让你钓的,你惹我生气,我就不想叫你高兴了。”

    赵荣笑了笑,不与她计较。

    木屋旁的菜都是早间做好的,此时热一下就能吃,就连那鱼也早调好汤汁,丢入其中煮熟便可入味。

    午时用了饭菜。

    他们又喝了不少桂花酒。

    任盈盈将那玉箫送与他,又弹奏起那一曲沧海一声笑。

    她知道这一曲,赵荣是可以合奏的。

    琴箫之声,回荡在杉林湖水之间。

    时间过得极快,他们聊聊江湖事,谈谈曲子,任盈盈又纠正他的《梅花三弄》,转眼晚饭都已用过。

    回到前方竹屋,月亮正圆。

    新酒再开两坛,他们坐在竹屋的屋顶上。

    任盈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感觉江湖离自己很远,她从未有过这般轻松疏朗的时刻。

    清辉让那绝色容颜更加清丽,眼眸之中清光平铺。

    她幽幽看向一旁躺在屋顶、头枕双臂的少年。

    忽然间又想到什么,感觉江湖抛也抛不开,不由将整坛桂花酒抱起来,连续喝了几口下去。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有。”

    “那”

    “只是江湖浪涌,由不得人。”

    赵荣能体会她的话:“东方不败待你如何?”

    “极好。”

    任盈盈道:“东方叔叔叫人佩服,他将仇人培养在身边,给予高位,指点武艺,这便是天下第一的气魄。”

    她侧目看来:“你那样聪明,又与曲洋相熟,肯定猜到我要去干什么。”

    赵荣没有否认,望了她一眼:“你要我帮忙?”

    “不要。”

    她把酒坛放下,也看向夜空:“你只认识表妹,又不识圣姑,更何况江南四友与你交好。”

    “他们四人虽然隐居梅庄,但对神教只是失望,却比你想象中要忠心。”

    “你想带他们回衡山,多半是很难很难的。”

    赵荣正思索她的话,又听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其实也有办法。”

    “等我爹重出江湖,黑木崖必然要到梅庄问罪,那是死罪,杨莲亭也不会因为他们看守多年而念旧情。”

    “你等这些人上门问罪,这四人最后的念想便没了,这时出手,他们一定会随你去衡山。”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你的目的就达成了。”

    “上次我去梅庄,这四人对我也极为有礼,可他们看押我爹十多年,我对他们难生感激,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叮嘱手下人,不会打杀他们。”

    赵荣没想到她已经考虑得这般周到。

    “那岂不是叫你处处为难?”

    她还是躺着瞧月亮,眼睛却稍稍斜向他这边:

    “你上次说过什么话,可还记得?”

    赵荣的大脑飞速运转,笑道:“表哥与表妹的关系,自然极好。”

    任盈盈露出一丝笑意:“既然如此,这有什么为难的。”

    “衡山派的底蕴到底差了这一些,梅庄这四人与你派志趣相投,他们实力不差,又能带些传承过去。”

    “倒是好归宿。”

    “我也能知晓黑木崖何时派人南下,若你没有足够的人手打探消息,那就在临安等着,我会告诉你。”

    赵荣笑着起身,拿起旁边的酒坛子:“来,敬这轮明月,也敬你。”

    “砰~”

    那清脆的酒坛碰响,似乎再多用一分力气,酒坛就要裂开。

    任盈盈与他同饮,放下酒又道:“若江湖事了”

    她停顿一下,赵荣顺势问:“江湖事了,又如何?”

    “我就找个地方退出江湖,不再理会什么正邪两道。”

    赵荣又问:“会是哪里?就在此地吗?”

    她摇了摇头。

    赵荣又猜:“洛阳绿竹巷?”

    少女微带薄怒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其实也很笨,又马上扭过头来,不去看他。

    “那是哪里?”赵荣反而好奇了。

    她对着月亮,脑海中闪过那天梅庄前的风雪,她还背着那把瑶琴,手中还有油纸伞。

    心中有一丝羞怯,却又徐徐念着:

    “江南偏乡,太湖之畔,姑苏燕子坞。”

    赵荣没有再回话,又邀请月亮共饮一杯。

    风雪山神庙的记忆再度涌现。

    这一晚,赵荣又在竹屋外院落中的竹椅上对付了整夜。

    当然,他多了一张柔软靠被,怎么都要比山神庙舒服。

    皎洁的月光如同银河洒落,清辉如被,怀抱秋风,倒也有几分惬意。

    竹屋中的少女很晚很晚才睡着,几次猫着步子到窗边瞧,看他有没有睡下。

    偏偏月亮那般明亮。

    月下少年总是叫她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忆起一些可恶叫人恼恨的事,可是朝他一瞧,又能让人欢喜,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果然

    第二日一早等任盈盈醒来时,外边哪里还有人影。

    她看到竹椅上有几片竹叶,上面刻着字:

    “表妹,有人来探望你,我就不与你打招呼了。”

    “我先去临安,还是上次住过的地方。”

    这一天.赶着中秋之后上山拜见圣姑之人,一个个都狼狈下山。

    ……

    赵荣下会稽山后第一日便朝着临安去。

    他一路走一路研究玄天指,在夕阳落山时便来到靠近临安的小镇上。

    表妹要对梅庄动手,那就省得多跑一趟。

    到了夏履镇西,至栖山,接近越王勾践栖兵的地方。

    此地有一佛寺,名曰深远寺。

    寺中塑有越王、欧兜祖师、夏仙师等像。

    “咚咚咚~~!”

    这深远寺原本平静,今日却有急促马蹄声响,赵荣远远听到喊杀声,不由收好秘籍,催马赶路上前查探。

    “师兄,这是阴谱!”

    “竟然与我们所收集的大不一样,好得很啦。如此一来,师父又能将剑谱完善。”

    “哈哈哈,不错!”

    两名衣着鲜艳的青城弟子笑着踏出深远寺大门,望着那些逃跑的江湖人,他们更是得意。

    以往遇到这些江湖人,他们还要斗上一斗。

    如今遇上,敢和他们抢东西,那真是随意打杀。

    青城派所图甚大,余沧海已经不满足整理得到的剑谱,派出数名得力弟子下山搜寻。

    这些得力弟子,无不是切割过后的强人。

    即便剑谱不完整,那也是今非昔比。

    池人椿与毕人信在深远寺打杀一通抢到袈裟碎片后,那些放弃剑谱逃走之人他们不屑再追,可是却有一不知好歹的青衣人骑马过来。

    上深远寺是一条岔道,过路之人不必途径此地,这只能是冲着他们来的。

    当日余沧海登门福威镖局时,他们还不够资格跟在余沧海身边,故而并不熟悉赵荣的长相。

    青衣执剑的少年,江湖上多了去了。

    此地细算还在绍兴,与衡阳足有两千里地。

    在衡州府看到青衣人那还要避一避,在绍兴这边,他们的胆子可就大多了。

    尤其近来武功大进,他们心下膨胀。

    赵荣听到那川西口音,再看这二人打扮,不禁微微失神。

    难道余沧海现在也是这个模样?

    “龟儿子,你在看什么!”

    池人椿喝骂一声,觉得来人的目光颇为冒犯。

    “听说你们得了剑谱,拿来我瞧瞧。”

    赵荣话音才落,那毕人信已经抽出宝剑:“我看你是找死!”

    他大吼一声,一剑朝赵荣刺来!

    青城剑法讲究的一是快,二是密,那种大开大阖,以慢打快的招式基本没有。

    毕人信用的依然是松风剑法。

    但这阵松风在旁人看来那是迅捷无比,端是把“风之迅”这三字演绎到青城派的极致!

    嵩山小太保来应付,那也要小心翼翼。

    只因这人不仅剑快,身法也是极快。

    可叫毕人信没有想到是,他的剑快,这青衣人的剑更快!

    他每刺出一剑,其后都是“叮”的一声!

    剑尖碰剑尖,是那样的精准。

    他平削一剑,对方总能快速招架。

    毕人信以快剑连攻二十多招,全都被接下。

    “师兄,我们一起动手!”

    “这龟儿子一定也练了辟邪剑法,身上肯定有剑谱!”

    “好!”

    池人椿也大吼一声,拔剑出鞘。

    两柄快剑在身前本该是危险至极,又让二人惊悚的是,接连二十招过去,这少年抵挡一个人与抵挡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赵荣露出一丝恍然之色,已经把两人的剑法全部看透。

    这青城派剑谱不全,于是将本派剑法与所练的辟邪心法结合。

    眼前这两名青城弟子根据残缺功诀运燥气行任督提速,这才让松风剑法威力大增。

    他失去了兴趣,下一剑与对方长剑再次撞在一起。

    这一次,其中一名青城弟子立时虎口迸裂,长剑脱手!

    “啊~!”

    毕人信吃痛惨叫一声。

    他的身法快,剑也快,只是内力依然和原来一样差。

    碰到高手以剑撞剑,登时长剑就拿不稳。

    面对赵荣,他们根本做不到避剑而攻。

    一旁的池人椿大吃一惊,猛地朝后退去!

    师父与他们讲过剑法弊端,此时也知晓对方与自己并不一样。

    忽然一道青影扑来,他眼睛一花,跟着喉咙骤痛。

    完了~~!

    他剑还没抬起来,心中只剩这一个念头。

    毕人信紧随师兄动作,他不顾虎口崩裂之痛捂着喉咙。

    刹那间心中只余一个念头:好快的剑!

    “咚咚~~!”

    两人接连倒地,赵荣的剑上连一滴血都没有沾。

    “看来余沧海的剑谱挺全。”

    赵荣嘀咕一声,从其中一人胸口翻出一块破碎袈裟。

    上面果然是辟邪剑谱内容。

    他看了一眼,便放在手中发劲一搓,碎成渣的袈裟被他随手扬掉。

    余观主胡闹啊。

    赵荣抬眼看向川西松风观方向。

    从衡州府一路走来,所见所听多是某某有些感悟,或者是谁切割练功失败。

    切割练功练成的,目前只看到这两个,还都是青城派的。

    仔细一想,当日在林家祖宅的青城弟子确实多。

    旁人记了阳谱,又记阴谱,记个几句糊里糊涂,可能记阳谱的人更多一些。

    这些青城弟子一人记一句,大占便宜。

    青城弟子也是疯狂,这残谱练出来距离无敌天下远得很,怎么舍得说切就切的。

    青城四秀青城四姐妹?

    赵荣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有点不忍直视。

    一路想着青城派的事,赵荣又奔着临安去了。

    他的记忆不算差,上次来回两趟。

    这会儿城中虽然被花灯彩带点缀覆盖,那些望风露台、飞廊高楼还好生生屹立在那里。

    落脚地是约定好的,还在西湖附近的悦来客栈。

    入临安第二日,赵荣所在的客栈就有人敲门。

    “大师兄!”

    三名衡山弟子入了房间恭敬问候。

    赵荣笑了笑:“你们可曾拜会过梅庄?”

    “去过,中秋时还去送了两坛桂花酒,都说是大师兄所赠。”

    “可有收下?”

    “收下了,只是问大师兄你何时再去梅庄,我们只道不知,他们也不为难,又送回一些果品。”

    赵荣微微点头:“除此之外,可有给你们传过什么讯息?”

    “没有。”三位弟子都摇头。

    赵荣想了想道:“近来注意一些,若有消息即刻通知我。”

    “我若不在,会在这桌上给你们留书,一看便知。”

    “是!”

    三人应了一声,激动地退去。

    他们是衡山外门弟子,虽然办事机灵,但武艺稀松。

    能面见掌门大师兄且说的上话的机会,那可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掌门大师兄可是江湖人敬仰的潇湘剑神.!

    赵荣朝梅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想着现在要不要去拜访。

    还是算了此时不太合适。

    若四友能入衡山,那自然极妙。

    虽然门中弟子都在练剑,又练剑阵。

    可是能单独拿出来称得上太保级高手的,寥寥无几。

    多半只能算嵩山黑道高手或者是天河帮的某把交椅。

    毕竟,练新剑法的时日还是太短。

    衡山派有光明的未来,却需要时间。

    赵荣不能拿自己的标准衡量在普通弟子身上。

    不过,几位庄主一来那就不一样了。

    且不谈传承如何,明面上的战力底蕴便能多出这几位。

    就按照姑苏表妹说的来吧,届时四友彻底放弃黑木崖,我才好带他们回衡山。

    赵荣仅在临安待到第五日,就收到表妹传信。

    任大教主,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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