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望没有反驳理查兹·丽莲，因为他知道，这位中年女性的怨述，的的确确就是这座城市的真实写照。

    不过……这并不应该成为理查兹·丽莲亲手残害自己儿子的理由。

    “无暮城怎么样，我多多少少也还是知道一点的。”徐无望微微松手，给了理查兹·丽莲一些活动空间，让她不会感到难受，“但，这和扎克的死，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么？如果你只是单纯为了将在无暮城受的气撒在孩子身上，那……你就不配当一名母亲。”

    一位合格的家长，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将自身的不顺，迁怒于孩子。

    “有！当然有！”理查兹·丽莲骤然回头，那双幽幽的眼神死死凝视着徐无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我不配当扎克的母亲？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知道我有多爱扎克吗？”

    徐无望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却表明了他对这句话毫不相信的态度。

    把自己儿子亲手掐死的母亲，居然自称自己深爱着孩子？

    这话谁听了会信？徐无望就算相信汤士旭是美少女，也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

    “……扎克是我的亲骨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爱他？难道就因为我掐死了他？呵呵呵……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亲手将扎克掐死吗？”

    “你肯定不会知道，你当然不会知道……”理查兹·丽莲喃喃自语起来：“你又没当过母亲，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的感受……”

    “在这座根本看不见任何希望的城市，扎克的出生，就注定是个错误，他的人生，也终究会跟我一样，处处碰壁和受挫，最终被这座城市同化成斑马线，同化成传送带，同化成螺丝钉……一辈子，都做不了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梦想只能沦为笑柄，希望只会转为绝望，哭咽着忍受着成为别人踩在脚底的毛毯，成为驱动这座城市扩张的养料……”

    “在扎克生下来的时候，看着他的脸蛋，我真的很开心和满足，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当母亲，在他握住我的手指时，我便决定，一定要将所有的爱都给予我的孩子。”

    “可……扎克出生后面临的各种问题，都让我意识到，这座城市的绝望，根本就不是我的爱能够反抗的，而罗吉尔对扎克的施虐，让我彻底醒悟过来了……”

    因为徐无望放松了压制，因此，理查兹·丽莲伸出手，捧住了扎克的脸蛋，面露慈祥的开口：“扎克，掐死你这件事，妈妈并不后悔，因为妈妈宁愿你死在这里，也不想看到你受苦，不想看到你被这座贪婪的城市吞噬……”

    说完，理查兹·丽莲便俯下头，在扎克的脸蛋上亲吻片刻，旋即将枕头底下的一片药丸咽入口中。

    “别害怕……妈妈很快，很快就会去陪你。”

    理查兹·丽莲一边将药丸吞下，一边如此说道。

    徐无望虽然一直都戒备着理查兹·丽莲的反抗，但他完全没想过，后者居然偷偷藏了一颗药，并趁着亲吻扎克的时候，吃下了这颗药。

    因为是预料之外的事件，徐无望没能及时反应，在他打算阻止时，已经太晚了。

    “你吃的是什么？”徐无望将理查兹·丽莲的两只手重新束缚，出声询问。

    “没什么，只是会让我身体一点一点腐败溃烂的特殊药品罢了。”理查兹·丽莲没有去看徐无望，她的视线仍旧停在扎克的尸体上，眸光中尽是温柔和慈爱：“这颗药，是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在黑市里买来的，据说，药的名字叫……【惠】。”

    徐无望的眼神一变，他的直觉在传出信号，告诉他，这个药，恐怕和【秽】有着一定程度，乃至于千丝万缕的联系。

    臆想和现实……

    这两者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关联？

    没有在意徐无望的态度，理查兹·丽莲说完后，微微一顿，对死去的儿子说道：“扎克，妈妈马上就来找你了……不要怪妈妈小气，不是妈妈不想把这颗药留给你，而是这药啊，会让人痛不欲生，比窒息的死亡痛苦很多很多……妈妈经历过好几次窒息，所以，相信妈妈的判断，妈妈实在不想看到你受更多苦了。”

    理查兹·丽莲注视着儿子，轻声说着，脸上的表情则开始渐渐扭曲，身体的肌肤缓缓攀上不详的紫黑色，无穷无尽的痛苦蚕食全身，让理查兹·丽莲难以忍受，惨叫着哀嚎起来。

    但，在徐无望的眼里，却只见理查兹·丽莲的身体萦绕上一层金光，这道光芒圣洁、闪耀……就仿佛理查兹·丽莲受到了神圣的洗礼一般。

    可……沐浴在温暖圣光中的理查兹·丽莲，却爆发出了尖锐痛苦的悲鸣。

    这幅冲突违和的画面，让徐无望的心神一怔。

    与此同时，屋外的罗吉尔在听见妻子的惨叫后，便暂时忘记了帕媞娅的手枪威胁，踏步冲进房间。

    “丽莲……我们的儿子死了？等等，丽莲，你怎么了……”罗吉尔站在门口，他看着身体正在扭曲变异的理查兹·丽莲，因为眼前这超出常理的诡异景象，陷入了错愕，口中关切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下一秒，罗吉尔面露狂喜，他欣喜若狂般的举起自己的摄像机，将镜头对准正在畸变的妻子，大喊道：“哈哈哈，竟有这种事，竟会有这种事！人类会变成怪物！快看啊，快看，我发现了什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座城市有病！它将我的妻子变成了怪物，把我的儿子掐死了！”

    罗吉尔一边录像，一边讲述，脸上写满了激动，似是不想错过这种诡异刺激的事情，打算录下这段视频，发到网上，借此爆红。

    “帕媞娅。”徐无望回过神，他看着正在录像的罗吉尔，眉头微蹙，朝帕媞娅说道：“阻止他。”

    在这一刻，徐无望对罗吉尔的厌恶达到了最高，他实在无法理解，一名丈夫、一名父亲，在看见自己儿子的尸体、看见自己妻子的身体产生变化，第一件想做的事情，竟然是拿相机录下来，竟然是打算以此牟利……

    这已经不只是人渣二字可以形容的家伙了。

    帕媞娅心领神会，她收起手枪，一脚踹在罗吉尔的肩上，将其踹翻在地，再用脚尖挑飞正在录像的相机，于半空中伸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