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这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景象，徐无望心中一紧。

    他完全无法想象，这里究竟爆发了多么激烈的战斗，才会让空气中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

    跨过地上的残肢，双脚在血泊留下足迹，徐无望加快脚步，来到这一层楼唯一的拐角处。

    当他的视线看清拐角后的世界后，徐无望的呼吸骤然一顿。

    在由尸体、鲜血、白骨组成的背景中，一道人影伫立在走廊尽头。

    他的身影与苍天垂直，与墙面平行，远远看去，满身的污血竟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徐无望疾步走到那道人影面前，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沉默片刻，唤道：“方医生……”

    似是听见了徐无望的声音，方昊紧闭的双眸缓缓撑开。

    那双因虚弱而无神的眼眸轻颤着，流露出了名为歉意的情绪。

    “你来了……”方昊张开口，沙哑无力的声音从喉间挤出。

    “别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院……去找人治疗。”徐无望抬手想将方昊托起，却在触碰时，发现后者的右臂早已不翼而飞。

    “你的右手……”徐无望说到一半，收住了询问的心思，闭上嘴，打算先小心翼翼的将方昊抱走，等到对方脱离生命危险后，再来问其他问题。

    然而，方昊并没有配合徐无望的救援。

    而是用仅剩的左手握住徐无望的手，用尽最后的气力，虚弱道：“……无望，你没病……病的是这个世界。”

    “有什么话之后再说，我先……”徐无望正准备反手将方昊强行拖走，却险些被手中传来的巨力拽倒。

    他本以为是方昊在抗拒他的救援，可当方昊整个人软绵绵的栽倒在地时，徐无望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徐无望陷入沉默，他俯下身子，看着彻底失去生命气息的方昊，搭在对方左臂上的双手正在发颤。

    手中传来的凉意，让徐无望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从始至终都在为他考虑，一直在竭尽全力研究癔病该怎么治的好医生，就这么毫无征兆、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

    “方医生……癔病该怎么治，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徐无望深吸一口气，轻声自语：“你明明那么聪明，能够研究出那么多厉害的药物，但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你活着，对我而言，比帮我治病这件事更重要啊……”

    脚步声响起，石文翰来到了徐无望身后。

    他看见了走廊尽头的【门】，也看见了正在抱着尸体的徐无望。

    于是，石文翰没有出声打扰，而是放缓脚步，悄悄上前，握住了【门】的把手。

    预想之中的袭击并没有出现，这就说明，【门】另一端的恶魔，已经被方昊杀完了。

    并且，【门】的关闭条件，也早已达成。

    石文翰刚准备将【门】关上，但在他行动之前，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回过头，看见的是徐无望面无表情的脸庞。

    “我来关。”许是因为内心绞痛，徐无望只说了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却让石文翰感受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因此，石文翰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松开手，退后半步，将位置让给了徐无望。

    “谢谢。”徐无望道谢后，他一边思考，一边抬手握住【门】的把手。

    明明【门】另一边已经没有恶魔了，为什么方昊不关上门，然后离开此处，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治疗自己？

    这，正是徐无望思考的问题。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言明的光晕，沿着徐无望的手臂，传到了他的大脑。

    正如石文翰先前所说，只需要握住门把手，就会在一瞬间明白这扇【门】的关闭条件。

    不可名状的低语在脑海中回荡，但对于早就习惯这种声音的徐无望而言，却构不成丝毫影响。

    而在杂乱无序的低语中，徐无望渐渐捕捉到了清晰的、可以理解的信息。

    ——那就是【门】的关闭条件。

    在得知关门条件后，徐无望僵在原地，随后错愕的回过头。

    他突然想通了。

    方昊并不是不想跑，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跑。

    因为……

    这扇【门】的关闭条件，是——“杀死方昊”。

    如此一来，方昊不管做什么，只要想要关上这扇【门】，他就绝对难逃一死……

    徐无望攥紧了拳头，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恶意，就像是世界在针对他这个精神病人一样，同样也对方昊展现了深深的恶意。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徐无望赶到之前，方昊并不是没有触碰到【门】的把手。

    其实，以他的实力，即使不如巅峰状态，也依旧有能力在一定时间内把【门】关上。

    可是……当方昊摸到门的把手时，他就反应了过来。

    从一开始，那个缔造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没打算让他活下去。

    关门，他会死。

    不关门，他就会被源源不断的恶魔累死。

    逃跑，就代表这栋楼的病人将会被恶魔所害。

    无论如何，方昊都不可能做出最后一种选择。

    因此，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当意识到自己必死的处境后，方昊的心中，便只剩下了遗憾和愧疚。

    他遗憾自己发现世界的真相太晚了。

    他愧疚自己不能将真相告诉徐无望。

    作为一名医生，可最终……

    方昊谁都救不了，就连他自己都救不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方昊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冲到【门】的另一边世界，用最快的速度将恶魔杀死，然后，再用自己的身体堵死【门】，避免下一批的恶魔入侵现实世界，最后……

    硬撑到徐无望，或者其他人到来。

    凭借着过人的实力，方昊的确成功了。

    但过度使用能力，和断臂的影响，都让方昊彻底力竭。

    他已经走不动了，就连眼睛都撑不开。

    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站是坐，方昊的意识逐渐混沌……

    但，心中的执念，让他吊住了最后一口气。

    就是这口气，使濒死的方昊，坚持到了徐无望的出现。

    于是，方昊用歉意的语气，告诉了徐无望真相。

    但传出这个真相，仅仅是一句话的真相，所付出的代价却是……

    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