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再借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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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死亡的无尽恐惧

    封云不知道说什么,拿起一杯茶去敬他,李佳龙则端起满满的一杯酒,一口闷了。

    “安杰兄弟,昨天还好好的,现在已经永远离开了,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有时候想想,人这一辈子辛苦奔忙到底是为了什么?每每想起这些,只有一个念头,这破工作,真的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你舍得吗?”封云反问他。

    李佳龙没有正面回答,不想干了,这样的话说过无数遍,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只得举起酒杯,“哎,不说这个了,来,来,喝酒。”

    封云照旧抿了一口茶,李佳龙一个人连干了三杯白酒。

    “你孩子怎么样了?有好转吗?”封云忍不住问他。

    “还是那样。”李佳龙看样子不太愿意聊这个话题。

    “有没有想过再生一个?”封云小心翼翼地问。

    李佳龙放下酒杯,抬头望着窗外,过了好一会,才小声地说,“算了,生小孩,就像开盲盒,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情况,我已经没有了再开盲盒的勇气。”

    傍晚时分,忙碌了大半天的工作人员终于将“张安杰”送了过来,顿时哭声四起,好不凄凉。

    封云看着躺在棺木里的“张安杰”,觉得很是陌生,脸浮肿了很多,样子变化也很大。都说谷阳市殡仪馆的遗体整形技术是最好的,但可能摔下来的时候毁损太严重了,技术再好,也不能完全复原去世前的样子。恍惚之间,封云觉得躺在棺木里的人似乎不是张安杰了。

    晚上封云一直守在殡仪馆。夜深了,来的人也少了,几个亲戚在厅里摆起了麻将桌,吵闹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凌晨两点多,打麻将的亲戚陆续散去,大厅里除了“张安杰”,只剩下封云和张丹丹。

    封云觉得困意袭来,靠在椅子上小眯了一会。

    突然一阵低沉的惊呼声,封云瞬间清醒,张丹丹已经躲到了自己的怀里,她浑身颤抖,惊恐不已。

    封云往外一看,一个黑色的影子扶着门框,孤独地站立在那里,定睛一看,却是冯楠。

    封云轻轻推开张丹丹,她却吓得站不起来了,只得扶着她到椅子上躺好。

    “你怎么来了?”封云问。

    冯楠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遗体旁边,用手轻轻抚着“张安杰”的脸,低声哽咽,痛不欲生。白天的时候,看不出她有多伤心,但是这个时候却悲痛得难以自抑,瘫倒在了张安杰的遗体前。

    刚从惊恐之中缓过来的张丹丹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冯楠走了以后,封云怎么样也睡不着了,脑袋里不断地浮现张安杰惨死的样子。

    这么短的时间,张安杰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冷冰冰、面目全非的遗体。几天前,还在与大家谈笑风生,把酒言欢,现在一切全没了。奋斗了那么多年,现在全都结束了,生而为人,真的太脆弱了。

    真的不敢想象,坠落下来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45楼,差不多150米,掉到地方要6秒多的时间。这时间本来很短暂,但对当时的他来说,又是多么的漫长、多么绝望的6秒钟。

    摔到地下,顷刻之间粉身碎骨,在那一刹那,又是多么的难受和痛苦。

    古人认为人死后变成了鬼,但对那些可恶之人,变鬼还不解恨,生怕还魂再来危害人间,常用魂飞魄散来形容。然而魂飞了,还有去处,魄散了,还有碎片,但现代科学告诉我们,死就是完全消失了,消失在宇宙中,消失在思维可以想到的任何地方,不留任何痕迹。

    生命中有太多这样的事情了,离别、伤感,继而痛惜、怀念。想多了,脆弱的内心有时候难以承受。熟人一个个离别而去,去别样的地方过没有自己的别样的生活,几位朋友还像张安杰一样永远去了天国,这辈子,下辈子,所有的后辈子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过去的记忆日渐模糊,终有完全模糊的那一天,从那一天起,是否过去一切将不复有任何意义?

    多少人生命中有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慨,须不知,终有一天会“桃花不知何处去”,笑春风的更加不知道是何物,何人了?再远一点,“春风也必将不知何处去”了。

    古人云:“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涕下”,为生命的易逝而伤感,殊不知天地亦不悠悠,泪水更是稀里糊涂的白流了。

    生命中所有的东西必将离去,然而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走一遭。如果有意义,意义在哪里?如果没有意义,谁他妈的让我们做这样无意义的事,过这样无意义的人生。

    宇宙中是否所有的东西,包括宇宙本身,必将有一天不复存在。宇宙不复存在了,是怎样的局面,时间是否也会消失,消失了时间后会是怎么样?

    时间不存在了?好具讽刺意义的命题。难道一切就像这个命题一样,如此荒谬,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这里,封云突然感觉心绞痛,他握紧拳头,呻吟着呐喊了出来。封云记得应该是从初中时候开始,就特别害怕死亡,时不时会抑制不住地想这个问题,想到深处又觉得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