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弥尔伸手在背后的水泥围挡上摸了一下。

    啪嗒，头顶的照明灯灭了。

    周围的亮度大减，只有更高处的照明灯提供了一点光亮。黑暗像一床绵软的大被，将两人一狗笼罩在其中。

    “我要睡觉了。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

    “诶，等等等等！”

    尤弥尔翻了个身，面朝着被拦腰拔断的杂草根部。他吸了吸鼻子，裹紧自己的校服。

    索菲亚双手停在空中，不知所措。

    你，你就这样，在这里睡觉了吗？开玩笑吧？会着凉的吧？不不不......你是认真的吗？

    索菲亚保持着似乎要飞扑尤弥尔的姿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耸动的后背。

    哦，对了，你已经回不去公寓了......

    索菲亚轻轻的走到尤弥尔身边，蹲下。她的影子投在尤弥尔的身上，像是并排和他一起躺着。

    索菲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还是有点怕他，可又想安慰安慰他。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自己又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安慰他呢？

    朋友？算不上。

    在尤弥尔的公寓里，那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对话。再往前，就只有校园里偶然的擦肩而过。

    认识的人？好像又太生疏了。

    曾把在危急关头搭救过自己的人，不能再认为是萍水相逢了。

    她想起来，自己在尤弥尔公寓外徘徊的时候，想着一见到尤弥尔，就先说声抱歉。可是现在也还没有说出口。

    其实仔细想想，根本就不需要道歉。

    按当初的约定，我只要把尤弥尔带到地表就可以了，然后尤弥尔会帮我完成搭建好炼金车间。我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做到，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因为看到他被拒之后有点难过的表情，所以于心不忍，就认为是自己做错了吗？

    荒唐。

    我就应该拒绝他。

    他打起人来那么可怕，像是要杀死对方，又有暴力前科。怎么能跟那样的人合作建设炼金车间呢？

    拒绝的好！尤弥尔自己就讨厌做麻烦事，我拒绝了，还省了大家的时间呢！双赢！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争辩着，索菲亚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是，为什么看到他被拒绝之后的样子，会有点难过呢？

    索菲亚努力回想着。

    尤弥尔走过来主动提起炼金车间的事时，眼里透着关切和自责。

    尤弥尔看见自己被洗髓研究会的人打倒时，眼里透出暴怒的火光。

    尤弥尔拉住她的手腕，帮她打跑了可怕的变态大叔。

    ......

    这段充满隐瞒和不信任，似是而非的熟人关系，为什么会让自己这么纠结呢？

    不，因为那根本不是感到愧疚的真正原因。

    因为炼金车间需要尤弥尔，所以我接近了他。

    因为炼金车间的建设不能有潜在的危险因素，所以我抛弃了他。

    最后，又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机械专家愿意协助建设炼金车间，我不得不再次求助他。

    方便的时候就拿来利用，不需要的时候就果断松手，并且在松手后，想要依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获得原谅，期待能够重新掌握。

    我就是这样对待尤弥尔的。

    我是一个不讲情面的人。

    我并没有把他视为朋友，仅仅是趁手的工具而已。

    原来如此。就是如此。

    唉。

    索菲亚曲起双腿然后抱着，把下巴藏在膝盖后面，

    “真卑鄙啊，我。”

    她轻轻说，声音微不可查。

    尤弥尔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人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再说话。照明灯下，两个并肩靠在墙壁上的影子。

    这一夜尤弥尔睡的很不踏实，草丛里似乎有什么小动物跑来跑去，时不时还有细小的爪子蹭过自己的脸颊。

    不过即使如此，因为奔波了一整天，他还是慢慢失去知觉沉入梦乡。

    睡梦中，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草原，青草芳香，羊群如白云朵朵。

    突然，天色玄暗，远方飞来一座热乎乎的大山，径直将他压在山下，令他呼吸困难。他无数次奋力翻身逃出，但很快又会被压在山底。

    清晨六点半，尤弥尔从噩梦中惊醒。

    一睁眼发现一颗硕大的狗头正对着自己的脖子吹气，椰子趴在自己身上，睡得天昏地暗。

    这就是昨夜那座山的真相吧。

    尤弥尔把椰子从自己肚子上提下来，椰子迷迷糊糊的动了动耳朵，瘫倒在地上用尾巴把自己围好，继续睡去。

    尤弥尔将防水布收入自己的背包，站起来伸懒腰，一直伸到脊椎骨霹雳扒拉的响。

    “呼......爽。”

    白天从楼梯门口射入的灯光强劲了许多，足以看清楼梯的环境。

    昨夜他听到索菲亚离开的脚步声后，才放心睡去。那时还不太晚。

    他没有心情再送她回去，希望她平安回到上层。

    尤弥尔抬头嗅嗅空气，植物的湿气仍萦绕在自己鼻尖，昨夜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竟没有注意到空气的异样。

    他仔细在自己昨夜下榻的地方翻找，果真找到了几粒青黄色的谷物。

    尤弥尔用手指搓了搓掌心中带着长长谷物，将其中一颗放入口中尝了尝。

    野生小麦？居然会生长在这样的地方？

    尤弥尔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距离水泥挡板不足一米，不断流淌着细细水流的排水口。

    虽然现在水量很小，但从植物的分布范围来看，当排水口流量急速增加的时候，这里可能会被水浇灌，或许麦种就是那时掉落出来的。

    尤弥尔赶紧把麦种吐了出来，虽然没有臭味，但排水口中流出的可不是什么好水，没煮熟可是要命的。

    “正好能做些陷阱。”

    尤弥尔拨弄着掌心的麦种，目光在草丛中来来去去。

    二十分钟后，尤弥尔出现在楼梯门口，一只脚穿着运动鞋，一只脚穿着刚做好的草鞋。

    他动了动脚趾，觉得这只鞋子真是太棒了。草鞋使用宽大柔软的叶面做底，茎秆纤维系为鞋带，用上一天应该不成问题。

    椰子睡饱了回笼觉，这时醒来呼噜呼噜的用头拱着尤弥尔的腿弯。

    “你给我呆在这儿。”

    椰子的尾巴立即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