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经济形势差劲，大家的裤腰带都勒的紧嘛......别看我是代理店长，去掉房租水电，我的时薪也只有五块钱嘞，你我是平均分！”

    “好了好了别吵。”索菲亚伸出双手在空中交叉，制止了这对难兄难弟的抱怨，“大家现在还是坐一条船的人，等找到原料再研究怎么分赃也不迟对吧？半场开香槟或者半场内讧的做法都要绝对禁止！”

    “赞成！坚决维持见者有份原则！”雄纳斯立即举手。

    “......”尤弥尔默不作声。

    汽车颠簸了一下，索菲亚和雄纳斯赶紧坐好。

    叹息之墙被抛在车后。

    窗外已经看不到延伸向远方的柏油路，汽车冲进了焦黑的土地，上下颠簸。

    并非是尤弥尔特意选择走崎岖的路，只是因为柏油路被炸断了，能看见装备着金刚石钻头的工程车正在破碎地面，修补路基。

    被爆炸席卷过的土壤变成了沙子一般的坚硬颗粒，瞬间的高温高压烧尽了土壤中的碳，只有耐高温的硅元素化合物保存了下来。风一吹，土壤就变成纷纷扬扬的黑色烟雾。肥沃的农田就这样变成了布满坑洞的黑色沙漠。

    地上有许多拖曳重物留下的拖痕，想必是出动了大量拖车，将交战双方的遗骸都拖走清理掉了。

    汽车两旁仍能看到歪斜着插入土中的坦克或者机神残骸，那些黑色的巨大物体寂寞的淋着雨，白皙的水滴划过生锈的底盘或钢骨。

    现在残骸的数量减少了许多，一群土黄色的斗车围绕着还未清理的残骸，装载机轰鸣着，用锋利的铲斗将残骸举起，刷啦啦倒入拖车的车斗中。

    放眼望去，荒原上尽是刺目的红色车尾灯，像是战场上开满了红色鲜花。

    尤弥尔驾车经过了排成一列的黑色车队。许多身穿抗污装具的人站在车外，两人一组抬着灰色的裹尸袋。裹尸袋看起来沉甸甸的，一点一滴的血水从裹尸袋的边缘滑落，溅在人们的斗篷和鞋尖上。

    那些忙碌的人都佩戴着头盔和防毒面具，看不到表情。

    索菲亚和雄纳斯无言看着眼前压抑的一幕。

    战后清理残骸是最容易造成二次伤害的任务。工人们即使做好了防毒防精神污染的准备，也仍然有很大可能，不知不觉的发疯，毕竟这里到处都是精神污染源。

    那些人运送裹尸袋的人纤细的像是黑色的线，线的一端握在死神手中。

    雄纳斯沉重的叹了口气，索菲亚将双手拢在一起为死者哀悼。

    尤弥尔降低车速，车轮没有卷起一寸水花，静悄悄的离开了。

    几人突然没有了攀谈的兴致，空气入口都变得冰凉。

    沉默持续了十几分钟，他们经过了叹息之墙和拒绝之墙的中轴线。

    这里伫立着高大的塔吊，全身上下泛着橙黄的光，工程材料不断提升或降落，钉锤和瓦刀敲击的声音如群山间风的回声。

    凄厉的刹车声响起，索菲亚和雄纳斯被加速度抛向前方，幸亏有安全带保护，二人不至于受伤。

    “有情况？发生什么事啦？”雄纳斯紧张的趴在车玻璃上张望。

    汽车前轮下的土地似乎支撑不住压力，一颗小石子坠落下去，回声许久都没有浮上来。

    索菲亚倒吸了一口冷气。

    汽车前方的坚实土地突兀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瀑布般的悬崖绝壁。

    车头灯的白光中，银色雨丝密密麻麻，惶急落下。而在扇形的灯光范围之外，大风把无数的黑色雨水装满了面前空旷巨大的空间。

    他们以为自己在陆地上前进，此刻却仿佛迎面扎进了深海。汽车不过是一尾悬浮在海沟边缘的小灯笼鱼。

    黑暗，空旷，湿冷，沉重，寂静。前方巨大的坑洞像是没有瞳仁的怪兽眼眸，无神的注视着尤弥尔三人。

    假如尤弥尔刹车慢一秒，现在他们就已经摔下悬崖了。

    如果这样的地形是被一柄巨刃横切剜去的话，那应该是犹如跨海大桥一般的超级巨刃。

    汽车缓缓倒退，最终在距离这座环形悬崖边缘约十五米的地方转向，围绕着坑洞边缘行驶。像一只黑蚂蚁在超大海碗的碗沿上爬行。

    “我滴乖乖--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雄纳斯傻了：“我从没听说过城市的上方存在这样巨大的一个坑！它深的能放进去一座山啊！”

    “尤弥尔，这到底是......”索菲亚双手按在窗玻璃上，同样震惊的无以复加。

    “我当时看到的是，从内城一座高塔的顶端，发射出耀眼的光束，照亮了半边天空。光束随后击中了一只巨大的恶魔。因为稍微偏了一点，没有正中恶魔的身躯，所以连同恶魔前方的土地也一起蒸发掉了。这片悬崖和谷地，想必就是那件武器开火留下来的痕迹。那是极致的光和热，傲视一切，摧枯拉朽。”

    “哇呃......跟科幻片一样诶......这一炮该不会把地球打穿了吧？顺着悬崖降下去，然后能从南美的群岛丛林中爬出来。”雄纳斯望着深深的坑洞咋舌。

    “......不至于吧，否则太平洋的海水早就应该倒灌过来了。”索菲亚想象了一下，摇摇头。然后她凝视着尤弥尔：“是你被抓上来时看到的吧。”

    尤弥尔点点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那些曾经同窗共读的同学们，可能就曾在这片区域附近活动过。只是现在他们都被烧成了黑色的炭块，倒在荒原上分辨不出。

    若是灵魂真的存在，他们是否正并排站在这条道路两侧，向车上的活人们挥着手，仿佛他们是来接自己回家。

    随着汽车前进，远方一成不变的黑色夜景开始变化，一团模糊的红色物体软软的瘫在坑边，仿佛是红色的长鲸死去，遗骸沉没在海底。

    各色的灯光闪烁。红、黄、蓝、白。工程机械的引擎声逐渐高亢起来，无数的车辆聚集在红色巨鲸的附近，车门打开，许多人跑上跑下，成百上千双雨靴起落，水坑中的雨水溅成脏污的花。

    没来由的，一鲸落，万物生这句话浮现在索菲亚的脑海。巨大的鲸尸变成了宝藏，吸引着细小的食腐生物前来进食。鼠尾鱼、深海鲨鱼、螃蟹、海虱，最后整架鲸骨上布满细菌的菌落，慢慢化为礁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