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弥尔探头进去，发现劳什克坐在车中，他的双手正紧张的交叠在一起，右腿不安的抖动着。

    其他的学生通通不见踪影。

    尤弥尔想要不要打个招呼，但在这种情形下好像也没人在意这个。

    不等尤弥尔坐稳，卡车就启动了，他踉跄了一下，靠在劳什克对面的硬木长椅上。车厢两侧都用螺丝固定着一条木板，便于乘车人员歇息。

    卡车排成一线，打亮车灯，一一开始前进。尤弥尔所在的卡车位于车队的最尾部。

    车辆沿大路飞速前进，完全不减速地就冲向减速带，两人车厢中被猛烈抬头的卡车掀翻，重重砸在车斗里。从车尾看去，学校大门被远远甩在后方，温暖和可靠的感觉也随之远去，寒意似乎从篷布的缝隙中钻入车厢，渗入两人的血管里。

    “这些人疯了。”劳什克勉强支起身子，右拳用力砸向车厢壁。“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这简直是绑架！”

    任凭他怎么敲打车厢壁，司机都毫无反应，连颠簸都没有减少。卡车甚至还在提速，隔着脚下厚重的钢板都能感受到引擎的高频震颤。

    劳什克最后用力拍了一下车厢壁，垂头丧气的坐回长椅，一手紧紧的扣住长椅的扶手，一手掏出手机，微弱的白光照亮了他的脸，仿佛一片残败的雪色映在他脸上。

    电话在拨打中传来了似乎无尽的嘟嘟声，永远没有人接，好像那根本不是电话，而是一个用手一按就嘟嘟叫的玩具。

    劳什克没有放弃，持续拨打其他车辆上学生的电话。

    此刻周围一片黑暗，虽然还是下午时分，但在千米以下的岩层中，一旦失去灯光，就只剩浓厚的如同凝固似的黑暗，仿佛那些高高挂于头顶的岩石正在缓缓下降，挤压过来。

    被停电影响的地区茫茫连成一片，尤弥尔凭感觉估算着车辆的速度和方向，他们离开大学城已经十五分钟，大约25公里的距离，这已经是铜雨城市区的直径了，向外便只有未开挖完全的荒地，却依旧没有见到正常运作的照明系统。

    换言之，能供一座小型城市运转的电力，被无声无息的抽调走了，流向了不知何处的黑暗。

    偶尔打破浓重黑暗的，是对面驶来的汽车的车灯。同样喷绘着猫头鹰徽记的急救车辆与卡车车队交错而过，他们的车顶上闪烁着刺目的光，那些车看上去死气沉沉，车窗封的很死。

    “劳...什...克学...长...劳什克...学长？”

    电话突然接通了，劳什克精神一震，立即回复道：“馨娣，馨娣听得到吗？你们安全吗？”

    信号又好了一些，一道明亮的路灯光突然照亮了车尾的路面，几秒钟后路灯就小的像一根点燃的火柴。

    短暂的照明里，尤弥尔捕捉到一辆远远跟在后方的吉普。那辆车一直遥遥跟在后方，两枚车灯冷漠的紧盯着卡车队伍，此刻尤弥尔才得以看清那辆车的全貌。

    六翼械神局的男人们坐在敞篷的车内。吉普犹如牧羊犬，而卡车队便是羊群。怪不得卡车内不留人手，他们只要盯紧队尾就能监视是否有人跳车。况且从时速超过一百公里的车上跳出，本就是有勇无谋的事。

    “劳什克学长！我们还好，那群人把我们几个人赶上车就离开了。你在哪儿？”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吵过来，信号更清晰了。

    “我这辆车在车队的最尾端，你在几号车？现在把你那辆车上的人名报给我。”

    劳什克从校服的衣袋里掏出笔记本，记下馨娣所在的是车门上写着数字“9”的卡车，在后面一一写好同车同学们的名字。

    “......学长你呢？你好像是最后一个被叫出来的，是不是独自待在一辆车上？他们没有动武吧？”

    “不，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尤弥尔在。”

    劳什克说完，冲尤弥尔微笑着点点头。

    “尤弥尔？就是那个抢了你奖学金的插班生？”

    劳什克一愣，看向尤弥尔，尤弥尔歪着头看向车尾的路面，仿佛那是一片很有意思的路面。

    “学校的评奖制度是公正的，不要传这种无根据的谣言。”劳什克语气严肃。随后他换了温和的口吻：“馨娣，你那一组的人就拜托你照看好吗？那边只有你的年级比较高，要是械神局的人有什么动作，想办法给我打电话。”

    “诶......我么？可是我......没有什么力气，要不还是找个男生？”

    “哈哈，力气再大也敌不过别人的武器，馨娣。”劳什克鼓励她，“你组织过很多次学生会的联谊活动，思维灵活，临场应变能力强，每一次活动都很顺利。低年级的学生们敬重你，愿意听你指挥。体力的强弱从来都不是勇敢的前提，你肩负着大家的信赖，一定没问题的！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随时打电话跟我商量！”

    “嗯......嗯，那我试试！”

    “加油！我再联系下其他同学。”

    劳什克挂断了电话，立马又重新开始拨号。他那页笔记本上记下的名字越来越多，已经翻了几页。期间没有跟尤弥尔说过一次话。

    终于，劳什克确认了所有学生的安全后，重重舒了一口气，慎重的把笔记本收在上衣的内袋里，拍了拍，仿佛安抚藏在他的口袋里的人。

    他把手机放在身旁，沉默积蓄在他和尤弥尔之间。他们俩好像各自化为了高山，山峰都隐没在云雾中，两山之间的峡谷中，落着厚厚的雪。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车后方虚无的地面，一盏发黄的灯悬在二人背后的篷布上。

    “嘿。”

    “啊？”

    尤弥尔转过头去，劳什克对他笑了笑。

    “刚才馨娣说的话你别介意，她人不坏，只是有的时候说话直，不看别人的心情，原谅她吧。”

    “哦哦，没事儿。”尤弥尔耸耸肩，“学长你一直很优秀，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年机械系的奖学金会被你拿下，这原本是件毫无悬念的事情。”

    “怎么感觉被你挖苦了。”劳什克尴尬的笑笑，“不过确实是“几乎所有人”。并非所有人都认为奖学金是我的囊中之物。至少我和索菲亚是这么想的。”

    尤弥尔挑挑眉，没明白为什么会扯上学生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