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就当是如此吧。”

    遭了一记回旋镖，周然也只能是自认倒霉。想来吴老头这个老狐狸应该是想用这个秘密做饵，来钓他这条游鱼。但是已经知晓此事细节，无需急切的周然自然不会上套。

    正如吴老头所言，这件事也并非只有他一人在关心。让他一个对于符箓阵法全无所知的人去强行掺和其中，反倒可能出现意外的岔子。不如暂且等待，先提升实力，收集信息，大不了最后再求助于沉默且强大的“摇光”。

    他可是有系统在身的天选之人，又何须如他人一般无助急切呢？

    “老头子要不与你虚言，只要你······”

    “且住，我不想听。”

    半分犹豫都没有，周然一把揽住一旁吴用之的肩膀，也不再听吴道冲这个老狐狸的絮叨，直接扬长而去。

    “周兄，那阵法我是半点也不知啊，你要不还是听听我父亲···”

    “不听不听，我可没有陪老头子打机锋的兴致。我找你是有别的事情要问。”

    几乎算是生拖硬拽，略高于周然的吴用之被他拖到了琼华楼的雅间，相比于之前的拮据，暂时不为实力忧虑的周然现在多少算是能够挥霍一下手头的余钱。虽然很明显，端着账本不时朝雅间张望的掌柜肯定不会收钱就是了。

    但是这些都算是些细枝末节，在这琼华楼欠大小姐人情可不算是欠人情，恐怕大小姐还巴不得他多欠一些。

    “周兄要问什么，何妨在我父亲面前说呢。他无论是智慧阅历都远胜于我，我才疏学浅，恐怕不能让周兄开解疑惑。若是增添了什么疑虑，反倒是我的罪过了。”

    身虽然安坐，但是心神甚是惶恐，自从亲眼见识了那一场死斗，吴用之整个人就已经全然震憾于世上竟然有如此高山的崇敬之感了。哪怕周然完全不曾表露出什么压迫感，他也是战战兢兢，坐立不安，唯恐自己不能尽死力。

    “先和我说说伏妖司吧。想来老头子想要让我加入的，就是这个组织吧。”

    “小吴你要知道，我是相信你的，你和我介绍介绍，说不准我就动了心呢？”

    随手给恭恭敬敬受宠若惊的吴用之斟上一杯，周然坦然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和那种人精一样的老狐狸交流过于耗费心力了，还不如面前这个和自己今身年岁相仿的青年才俊。毕竟以吴道冲的城府，说不定就有所隐瞒，而面前这个能够将自己佩剑借出的吴用之，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伏妖司，其实本名不为伏妖司。只是多年以来，总辖武周四十州郡斩妖除魔诸项事宜，所以被世人简称为伏妖司了。实际上在朝廷里的正式称呼，应该是巡山荡寇威灵兵马司部，由左丞相程玉统辖，下设十二司部首座，按区域分管。”

    “我和父亲都是荆南伏妖司的参将，为龙首座庚瑞下属。耀州、奎州、尚州、赐州、吴城郡、百越郡，这都是荆南伏妖司的管辖范围。在这几个州郡之中，只要上报妖患，州郡城池兵马任我们调动。可惜面对妖邪时，大多数兵马只能起到辅助作用，甚至伤亡甚重。”

    “荆南派系其实相对分明，除了我父亲是龙首座看重的嫡系楚中系，便是由萧曲寺执掌的磬门系。如果无甚意外，按照龙首座的意思，下任首座就是我父亲。可惜身处高位就会遭人嫉恨，赐州牧伯竟然为了帮助磬门系夺权私下引妖族入赤水、樊城二郡，因这二郡不是州治，所以不曾设立阵法守护，只能由父亲和楚中剑派的师兄们分兵前往救援，可惜晚了一步，最后已经回天乏术。”

    “因为缺少能够独当一面的贤才良将，赤水和樊城二郡城才会在父亲手中失陷，如若不然，龙首座也不会急令我从泰州回来。”

    “我自知周兄是超世之才，不应被派系之争羁绊，所以其实我早已经瞒着父亲向龙首座去信了。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周兄这样的超世雄才自当有更大的舞台才对。虽然此举有违父命，但是想来龙首座见到周兄，也应该心悦诚服退位让贤才对。”

    “啊这？”

    没想到竟然有如此惊喜，大抵是已经酒酣耳热，吴用之说着说着就将自己一时脑热的举动悉数告知了周然。虽然周然确实很感动这位吴用之的举荐，但是想来，那位龙首座心胸不至于宽广豁达到如此地步吧。

    这位小老弟，看来也是一位干大事的材料嘛。

    “小吴你这么勇的嘛，这份情我倒是领了，但是我这个人不太能受得了拘束。倒是若是龙首座向你问起，记得说这事是你自己的想法，千万帮我推辞。”

    “高位显爵，自当有德者居之。周兄你太过自谦了。”

    “我倒也不是谦虚。”

    摆摆手，周然没有见过龙首座，也不清楚对方性格如何，但是想来应该也不太能适应吴用之这个人吧。小吴哪里都好，就是过于有礼貌了，这种事情应该不是他这个位置能够决断的吧。他这样先龙首座之忧而忧的，周然有点害怕龙首座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礼貌。

    他倒是很欣赏小吴这种积极的性格，可惜他真的对于权位没什么欲求。

    “不说这个了，阵法护覆州郡总有力不能及之处，那么各州郡之间通行会有些艰难吧。”

    这才是周然真正关心的事情，为了寻亲，他不免于要在各州郡之间穿行。州郡之内还好说，如今他作为罡境巅峰，想来卓青岚能够横行，他自然也可以。但是如若遇上妖族大圣围堵呢？提前打探一下外界的妖族分布，想来应该对他的旅程多少有些帮助。

    “啊，那当然了。不说别的地方，仅仅是荆南一隅都盘踞着数十位妖族大圣。”

    “它们隔绝道路，率兽食人，如果不是阵法阻隔，莫说出行，就是待在防守最严密的城郭，也可能被无边的妖族兽潮所淹没。”

    “不过，伏妖司也不是吃干饭的，穿行州郡的道路都是由我们维护的。那些道路都是处在那些相互交恶的妖族大圣的地盘边缘，虽然也有遇到妖族大圣巡视地盘的危险，但是只要注意时辰和地形，大概率可以顺利通行。”

    “其实我没遇上过，如果不是之前我在泰州不得脱身，我都想看看袭击赤水和樊城的妖族大圣究竟有多厉害，它们还能强过那个卓青岚吗？”

    “说不定，会强一些吧。”

    “周兄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维护道路的时候，那些妖兵妖将，我又不是没斩过。它们大圣不也是从妖兵妖将之中成长起来的吗？就说那个卓青岚，其实在遇到历山大圣那个异类之前，他也有过战平妖族大圣的战绩的。”

    “否则，伏妖司能让他名声显于两淮，号称无敌？”

    “原来如此啊。”

    酒酣耳热后，这位楚中剑首的公子却是渐渐狂放了起来。如果不是周然当着他的面，和卓青岚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死斗，恐怕这位满心干大事的吴用之应该会是第一个想着抽冷子和卓青岚干一场的人。

    在他心中，他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天分，只是可惜和他天赋参差的卓青岚比他多了十数年修为而已。但是苦海对于所有武师而言，属于众生平等的境界，这就让吴用之不至于绝了念想，甚至他自己认为，真到了那个境界，其实他胜算极大。

    可惜，没有如果了。

    “那么除了那些既定的路线，有更加快速便捷的方式吗？”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专供特急的传送阵法，我从泰州回来就是使用的这个。但是类似的传送阵法都是双向的，如果不和对面沟通联系，就完全无法使用。”

    “龙首座专门找左相给我批了条子，若不是只能用一次，我都想送与周兄了。”

    “那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拍了拍已经快滑到桌子底下的吴用之，周然笑笑算是领了这份人情。通过这位一心想要干大事的朋友的解释，周然算是终于了解，如何在州郡之间通行了。以他现在的实力，用伏妖司维护的道路，基本上应该是问题不大，就算遇上了妖族大圣，也不至于真就比会三段变身的卓青岚更难对付。

    “还有时间。”

    仔细考虑了一番，周然还是决定先缓一缓，不提他和卓青岚的对决过于仓促，让他没有时间沉淀打磨自己的修为。若不是早就设好了局，下好了套，恐怕也不是没有翻车的可能。既然如此，他就该静下心来，好好打磨一下自己现在的修为和神通。

    磨刀不误砍柴工。

    更何况，他还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卓青岚天赋异禀，可以利用妖骨差点白日夜游，但是想来大小姐再怎么天赋异禀应该也是不能达到同样效果的。

    既然设套做局的目标已经完成，这类的提点，他也应该和大小姐详细说明一下，顺便将长青灵髓的法门传授给她，这才算是彻底完成了这份长生法门的传承。

    “周兄！周兄!”

    眼神朦胧地拍打了几下桌子，吴用之也没理会自己华美瑰丽的衣袖和桌上菜肴正在翻飞起舞，他似乎还有点大事想和自己的周兄详谈。

    “我在，还有什么事吗？”

    看着门口微微掩鼻皱眉的大小姐，周然指了指正在大呼小叫的吴用之，示意她暂且等上一等。

    “我来之前，龙首座就有所交代，让我务必招募江家的大小姐进伏妖司。”

    “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嗝，怎么没有关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江家大小姐看你的眼神都不对！”

    听到这话周然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大小姐，顿觉无趣，不过看到周然投过来的嫌弃的眼神，对面大小姐的眼神似乎确如吴用之所言开始不对起来。

    “更何况···更何况！我父亲失了两郡，这龙首座亲口交代的任务，我必定得不折不扣地完···完成！”

    “恳请周兄帮我一把，若是要护送江家大小姐去镐京，也请周兄帮我护送一二。”

    “我去护送？”

    似乎听出吴用之的言外之意，周然有些好奇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哪里来的苍蝇？”

    “当然了，龙首座让我来吴城，不就是因为我父亲孤立无援吗。若是我离开，又走不了传送阵法，一来一回，岂不是又留出空档给磬门有机可乘了？”

    “还不如周兄你替我去，周兄，我也不让你白帮啊！”

    “我看，我看，周兄你不是失了佩剑吗。我的鸣蛟你也用得不是很顺手。”

    “其实挺顺手的。”

    “哪能啊，周兄你净爱说笑，若是顺手，能用完就直接还我？”

    “更何况，我这鸣蛟虽然属于传世名剑，但是终究材质有亏，当不得神剑。能配周兄的，应该是稀世神剑才对。”

    “其实我不挑的。”

    周然正欲实话实说，却不想大小姐已经走到了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最好保持沉默。

    “神剑当配英雄，我知道去镐京的路上，有一处宝地，其中就有神剑的线索。”

    “只要···只要周兄你同意，我不单单支持你占了龙首座的位置，那些线索我也悉数告知于你，绝无保留。”

    “我都没想过加入伏妖司。”

    凌厉的眼神注视之下，周然无奈地叹息，终究还是同意了吴用之的请求。只是他其实很怀疑面前这个吴用之到底是不是佯装喝醉了，他这思路清晰得可不像一个真正的醉鬼，反而有些借着酒劲勾人的意思。

    不过，随即吴用之就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了一张相当古老的兽皮卷，上面却是路线清晰，甚至地形岔路上有着相当详实的标注，似乎只要顺着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吴用之所谓神剑的所在。

    “做的挺讲究嘛。”

    仔细打量了一番上面的路线，周然就将其递给了身后的大小姐。

    “研究一下？”

    “嗯，这柄剑我听阿爹说起过，是楚中剑派祖传的神剑，只是遗失在了去镐京除妖的路上。没想到吴家人竟然舍得把这柄神剑赠你。”

    “我可不信神剑随手就能得到，说不定有什么妖族大圣之类的守护，机缘有时候也不仅仅是机缘，反而是钓鱼的饵料。”

    “那也是机缘！”

    似乎发觉了周然藏在骨子里的懒散，大小姐确实有些诧异，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下面前的那个人。但是她依旧用带了一些恨铁不成钢意味的眼神瞪视着面前这个惫懒的家伙，天予不取，反受其害。这等重宝能获得消息已经是垂天之幸，哪有畏惧危险麻烦，就懒得去寻找的道理。

    这人究竟是怎么拥有如今这等实力的？老天爷何其不公！

    “不过你加入伏妖司倒是个相当正确的选择，荆南这边的周天星辰大阵本身龙首座铺设的，除了他以外，谁还能更了解这阵法的内情呢。吴老头说等到下一次祭祀起码还有八十余年，虽然其中可能会有什么不得而知的意外，但是想来还有相当长的时间。”

    “命总不能交托在他人手中，你自己和龙首座学会了阵法的精要之处，哪怕后续有什么意外，也能够有所准备，这算是大好事。”

    “用你说？”

    攥紧了手中的兽皮卷，大小姐表情依旧沉静似渊海。她只是冷冷地回眸瞪视了周然一眼，算是回应。但是当她将要离开的时候，还是猛地停住了脚步。

    “谢谢，不单单是岚叔的事情，还是之后，我都很感谢你。”

    “无以为报，打算以身相许？”

    “那是当然，恩公，希望你可不要后悔。”

    想象中的破防场景并未如预料那般出现，周然颇有些不解地看着大小姐离去的背影，然后他又看了看趴在桌上鼾声大作的吴用之。

    “小吴，是你把她引到这儿的？”

    周然试图验证其中的关联，但是很可惜，回应他的依旧只有吴用之的鼾声，似乎这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其中并未包含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