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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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卖房

    锦城花园小区内,1单元15楼南向住户的客厅里,窗明几净。电视机开着,记者正在播报坠楼案的最新情况:“······目前警方已经封锁现场,死者的身份还要等待进一步的调查确认······”

    许汉松微瘪嘴角,面露不悦,觉得新闻里的命案触了自己霉头。他横了一眼原本想展示电视清晰度的中介,一把从对方手中夺过遥控器,关上电视后,将其重新放回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他习惯性地从腋下夹着的黑色皮包里,掏出一包红色的软玉溪来,抖出一根烟就往嘴里塞,却立刻被房东出声制止。

    “抱歉,我家里不能抽烟。非要抽可以去楼道。”

    房东李淼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双臂抱于胸前,神色疏离。齐耳的黑色短发,烫过的纹理造型,配上夸张的几何形银质耳饰,衬的妆容精致的脸型越发小巧。

    李淼很瘦,给人一种皮包骨的干巴感,但看上去却并不弱,相反因为小麦色的皮肤和大而有神的眼睛,周身充斥着一股紧绷感。

    她身上没有讨好感,看着不太好相处。薄薄的嘴唇微抿着,说出口的话简单干脆,没有多余的修饰词和婉转的人情世故。眼睛看人的时候,像盯着猎物的野生动物,警惕中带着攻击。

    许汉松干咳两声,将烟竖着在烟盒上敲了两下,又重新装了回去。在此过程中,他已经绕过中介,坐到了李淼身旁,换上笑脸,跟她讨价还价。

    许汉松小儿子马上要满一周岁,不久就应该分房睡了。他想把家里现住的两室一厅换成大一点的三室一厅,这样小儿子就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不用侵占女儿的房间,也不打扰她学习。

    这是他跟老婆在大女儿出生时就做好的约定,不管怎样,女儿必须有自己的独立房间,这也是他在事业上奋斗的动力。

    他还特得意地表示,自己一直瞒着老婆,准备买下房子后直接给老婆一个惊喜。

    许汉松看房子的时间跨度差不多也有三个月了,但一直没找到非常合适的,房型好、价格便宜的不是太旧就是出过事故。

    李淼这套房子是最近才新挂上的。装修风格温馨简约,没什么太多使用痕迹。原本许汉松已经做好打算,即便超出自己预算范围,咬咬牙也要买下这套房子,但还是在听到价格的时候,面露挫败。

    这套房子的价格不仅超出他的预算,还比同类型的房子市场价高出许多。所以他觉得价格肯定还有谈判的空间。

    许汉松虽是实心想买房子,但李淼却并不是真心想卖。

    听了许汉松的说辞,李淼忍不住怼了他一句:“买房子是大事,夫妻两还是商量着一起看比较好。”

    他以为李淼是怕他没有决定权,万一妻子不愿意,出了变数可不好。赶忙解释老婆是家庭主妇,没什么主见,很多东西也不懂。他买的她肯定会满意,只管享受现成的就行。

    简单接触下来,李淼对许汉松这人没什么好感,初步判断应该是油滑、奸诈又自以为是的那款。不过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只要对方付得起钱,房子卖给谁都行。

    这套房子是李淼上大二时买的第一套房。

    当时老家拆迁,赔了几套房子和一笔钱。原本她是大学住校的,但父亲突然意外去世,留下母亲一个人在老家。她便跟母亲商量,将老家的房子卖了,加上存款,在A市买了这套大房子。到大三时便将母亲接到了身边一起生活。

    她在这里上完大学就去了更发达的B市工作,这套房子就一直是母亲在独自居住,偶尔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亲近的小姨在帮忙照顾。半年前,母亲开始经常忘东忘西,三个月前走丢过一次,之后去医院确诊了老年痴呆。

    之后又走丢了几次,母亲的身边不能再离人,小姨还要打工,也没法时时照顾,这才叫了李淼回来。如今的解决策略是,先将母亲接到B市跟她一起生活,再请护工照顾。

    李淼起身带着许汉松来到母亲的卧室,给他展示床头安置的紧急呼叫按铃,床边的感应灯带,床体的自动扶起功能。

    一边展示一边给他解释这套房子在设计和装修上的额外花费。

    这套房李淼本来计划是要给母亲养老用的,所以当初在装修的时候,她直接找设计师做了全套的老化辅助设计。硬装上全部采用弧线设计,用了更加柔质的材料,到家具、家电的选择,都用了更加智能化、自动化的产品。

    显而易见的,整体装修成本确实要比一般房子高很多,但其实还是有20万左右的让利空间在的。

    李淼定高价且不愿让步,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她不想跟母亲一起生活。要跟母亲朝夕相处,对她来说,无异于一场漫长的酷刑。

    她所讲解的这些设计优点,对于家里有年迈老人和刚出生的小孩,都是非常方便且安全的。

    许汉松对这房子更加心动,但目前的价格对他来说,并不是咬牙就能买下的。就在他试图继续讲价时,李淼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震动起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你可以先去厨房和厕所看看。”

    许汉松出去后,李淼接通电话,传来女孩很轻的声音,有点像是在说悄悄话,但说的很急,完全没给她插话的机会。

    女孩的大概意思就是,她今天跟老板参加了一个律师行业协会的饭局,期间老板说起李淼辞职,讲了她很多难听的话,类似于白眼狼这种,还扬言要让她在B市的律师圈混不下去。

    最后,女孩叮嘱李淼先在家乡看看别的工作机会,说完就挂了电话。

    女孩以前是李淼手底下的组员,估计刚才是躲在厕所给她通风报信的。

    李淼原本工作做得好好的,辞职是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老板的性骚扰。说来可笑,大家都是律师,天天在用法律去捍卫他人的正当权益。

    在日常相处中,一个位高权重,利用职权性骚扰下属,还因为自己懂法,知道怎么提前避免对方取证。一个人微言轻,敢怒不敢言,最多只能辞职自保。

    对于他骂她的话,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不外乎就是荡妇羞辱叠加造黄谣之类的。

    刚进律所的时候,她因为老板极强的业务能力和风趣幽默的性格,对他非常崇拜。时间长了之后,等到对方原形毕露,她才发现强大的光环和权利,也会成为向下欺压的保护伞。

    李淼一边朝客厅走,一边打开招聘软件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投递的简历都石沉大海了。之前她拜托几个关系好的同行,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也都没有反馈。看来这一切症结就出在前老板身上。

    此时客厅里只剩下正在整理资料的中介一人,李淼有些疑惑。

    “人呢?”

    “刚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急匆匆就走了。”中介声情并茂描述着,将黑色大挎包背到身上,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李淼,价格还是得再往下降一点,现在这个价格很难卖出去,而且许汉松确实是实心想买,还愿意全款支付,这种机会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李淼点头答应会认真考虑。

    送走中介后,她才看到手机里十几通小姨打来的未接来电,胸口莫名一阵发慌。

    她打开微信,小姨半小时前发了好几条语音消息,李淼赶忙点开了第一条。

    【小淼,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呀!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妈妈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