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河汇流淹去路
远在幾都的陛下于这个时候赐婚,是个人都能意识到其中蹊跷。
驿站之中,现在只有梁魄与身边都统知晓此时,待他将质子许天带回安平城,整个凉州乃至大半天下都将知道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甚至是羞辱人的赐婚。
封簿廷前脚离开驿站,凉军都统后脚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究竟是哪个文臣出的这个馊主意,将小姐赐婚给渭国质子……”
梁魄对此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这可比卜元贞当年对凉州提出的釜底抽薪之策还要阴险,文臣杀人向来不用刀,却偏偏每一招都十分致命。”
常言道“质子不如狗”,陛下下诏赐婚,摆明是想激怒王符祁,以此挑唆神将府与渭国和泾国之间的关系,这一招可谓歹毒,明目张胆打神将府的脸,王符祁还得笑着应承。
“就是不知道这质子的命够不够硬,与咱们神将府联姻,八字得足够硬才行!”
一想到自家小姐,梁魄又不禁开始头疼。
因为王西子书信中希望梁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许天于半道上处死,她不希望朝廷赐这么一個卑贱货再来侮辱自己。
“木都统这话千万别被小姐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你还能不清楚?”
木都统瞬间止笑:“神将大人是什么意思?”
梁魄面色微瘫,似在琢磨:“如你所言,小姐要是能够连克三位未婚夫,大人何须在意这事,只是这次赐婚较以往来看,是在刻意羞辱咱们神将府!”
王西子,神将王符祁长女,人称西凉虎女,在凉地美名与恶名都广为流传,亦正亦邪,有时连梁魄都有些吃不准自家这位大小姐,到底是闭月闺秀,还是蛇蝎美人?
泾、渭两国争锋相对那会儿,王西子不过才刚会走路的年纪,就被泾国诸侯视为未来儿媳,与神将府联姻。
此举虽被视为泾国诸侯的拉拢手段,旨在利用联姻对抗渭国,可泾渭交战王符祁并未出兵相助。
虽说最终泾国在诸侯之战中胜出,并收割漠北六郡,可泾国诸侯嫡子却于五年前因疫早夭,让得神将府与泾国联姻成了一场笑话。
之后的一场联姻发生在三年前,这场由神将王符祁主动发起的联姻,事出有因,迫于无奈。
王符祁马踏江湖那些年,为在凉地树立绝对统治威信,手段过于残忍,遭凉地一位大儒奋笔疾书当众檄文辱骂,王符祁一怒之下抹去这名大儒三族,造成天下儒生群情激愤,被数千文人才子讨伐,武夫的骂名也就从那时开始蔓延。
为平息这场针对凉州武夫的口诛笔伐,王符祁迫不得已拉拢当地一个儒家世族,想凭此平息学子民愤,与儒家世族缔结婚约。
本来这场风雅世族与武夫将门的联姻一切顺利,怎料被强行婚配的世家公子不从,抛下一句“好女不侍二夫”的不忿休书逃婚,气得王符祁于大婚当天下达追杀令,于凉州全境对逃婚的世家公子进行追杀。
偏偏这位世家公子也是一头倔驴,逃婚离开家族没有选择浪迹天涯苟活,而是一头扎进安平城南湖,选择投湖自尽来明志,让得怒火难平的王符祁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此又闹出一场令朝堂文官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王西子遭此羞辱,从此搬出神将府,幽居安平城以南一处自建花圃春城。
春城依山傍水,紧邻南湖,王西子取名南湖春城。
为报退婚之仇泄愤,王西子将投湖的世家公子尸体挫骨扬灰,做成了花肥,从此三亩蔷薇成了凉地男人的噩梦。
梁魄话锋一转:“咱们能屈能伸的神将大人能忍,可这一回是小姐不能忍,这事很麻烦,否则我不会让封簿廷安排三百丹霞官军协同护送,回安平城这一路怕不会安宁。”
梁魄此举有两层目的,一来是防止王西子在半道上刺杀许天,为此次护送加一道保障,二来则是摆脱自己从中作梗的嫌疑。
许天身边有一位足以和圣人一较高下的强者保护,他的安危又岂需要梁魄操心,此举看似多此一举,可梁魄却不敢松懈大意。
“门口聚集一帮江湖高手虎视眈眈,这些人跟苍蝇一般驱之不散,也令人颇费脑筋。”
一连串的事情同时袭扰,强如梁魄这等狠人也有犯难的时候,显然昨晚梁魄也没能睡一个好觉。
昨晚为了应付夜闯驿站夺驴的江湖高手,凉军众人一夜未眠,这会儿大批百姓与江湖高手进城,木都统更加不敢松懈。
“那头毛驴我们二十个兄弟轮番看着,带回安平城应该不是难事。”提到那头驴,木都统有些不解:“咱们为何不将那头毛驴给宰了,只带走精金两刃刀岂不更省事。”
这一点正是梁魄头疼之处,这毛驴并非梁魄不想宰了省事,而是这驴他根本没胆量伤它分毫。
“道宗之下有四门,这四门里的驴都是道首级别的强者坐骑,天师府看似底蕴不及其他几处宗府,却是隐藏最深的一个道府,单单是一个扫了二十年地的静言就是实打实的半圣,此人修为就是修订狼烟榜的千机阁都摸不透,何况是我。”
难得见梁魄谦逊一回,木都统这时低声道:“身负三柄木剑那小子也阴魂不散蹲在驿站外,咱们要不要了结了他?”
提到负剑少年,梁魄更为头疼:“是凭你,还是凭我?”
木都统亲眼目睹过阿飘的实力,他自然是没有与之一较高下的底气,但从梁魄现在的状态来看,他受丹药药力退散后的副作用影响,眼下身体状况似乎也不太理想,以至于从来不说丧气话的疾先锋,今天的心绪一直很低落。
梁魄现在有些后悔将吞了精金两刃刀的毛驴给夺了过来,现如今他成了众矢之的,所有江湖高手都开始对他虎视眈眈。
“回安平之路注定不会太平,你提醒大家务必提高警惕。”
木都统抱拳:“将军请放心,末将一定安排妥当。”
木都统话音刚落,这时策马扬鞭刚离开驿站的银甲军又折返回来,向梁魄行了一礼。
“将军,漠城崩塌造成弱水、泾河、渭河三河汇流,西去之路一片洪泽,现在回安平城得绕道蓟州。”
听到这个消息,梁魄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天灾最令人无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