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晚一些。

    北电。

    学生宿舍。

    二楼。

    一个青年坐在靠窗的位置，握在手里的笔在速写本上来来回回。

    几分钟后，一个人形的简笔画就完成了。

    简单到，只有人物的眼睛，是他细心点缀的。

    黑与白，似乎就可以让看见的人，感觉到眼神里的那股子沧桑。

    画完之后，他又拿起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才重新夹到速写本的尾页。

    仔细看，厚厚的速写本在翻动间，隐约可以看见前面的画作。

    如出一辙的画法，人物形态高矮不一，动作也完全不一致，或站、或坐、或躺。

    唯一的区别，就是眼睛。

    透过眼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画中人的情绪。

    喜悦、生气、悲伤、疲惫...

    青年名叫顾城，北电02级的学生。

    刚才那样的画，他有近百幅。

    绘画的灵感，全是梦中所得。

    没错，做梦得来的。

    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入学前的某一天，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最初的身份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卖鱼佬，靠着菜市场的鱼档养大了弟弟妹妹。

    三十而立，一事无成。

    按照普通人的人生轨迹，大约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但可能老天爷也觉得他有点惨，给他换了一条赛道。

    黑道！

    果然，没有成功是有原因的。

    是没有认真工作吗？

    错！

    是没有反思！

    要是早换到这条赛道来，还有干爹嘛事情？

    虽说后面也确实没干爹什么事了。

    再后来，遇见了那个让他心动的女人...

    ......

    短短一夜，却是一生。

    在被注射死亡的瞬间，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

    醒来后，梦境里的一切，只记得卖鱼佬的受尽欺负，走向人生巅峰，最终走向灭亡的一生。

    起初，顾城只以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又陆续做了几个类似的梦。

    这才引起重视。

    速写本，也是自那时候就有了。

    ......

    “老顾，你这是打算转导演系去吗？”

    “每次来，你都捧着这个本子。”

    这时候，宿舍门从外面被推开。

    胡戈走了进来。

    “老胡！”瞧见是他，顾城也有些惊讶，随后似乎想起什么，便问道：“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横店那边拍戏吗？”

    “老兄，我已经拍了快一年的戏了，也该杀青了吧？”

    “是吗？”

    顾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

    最近一段时间，两人联系不多，倒是把时间给忘记了。

    忘了说了，顾城、胡戈两人都是魔都人。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两人都是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因此关系亲近。

    直到大学，这才分开，一个去了上戏，一个来了北电。

    只是，一个是自愿去的，一个是因为高考分数距离清北，有那么一点点差距。

    说起来，也算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高三那年，家人为了他的前途，愁的头发也少了几根。

    他爸的意见，复读。

    学习这东西，用心了肯定会有提升，一年多考个十分，十年就多考一百分。

    爱好健身的大伯却持相反意见，劝他跟着自己锻炼身体，反正他从小跟着老爷子练过，健身之后更是强强联合，以后靠腰也能吃饱饭。

    至于大姐，直言就这脑子，还是别考虑复读了，还不如去当演员。

    理由很简单，近几年曝光出来的明星片酬，可比其他职业高多了。

    据说一部分大咖，拍摄电视剧的时候，单集报价十万，甚至更高的也有。

    既有钱途，还不用复读，多好！

    得知消息且早他一年上大学的胡戈，便找上门来，邀请他一起报名上戏。

    可惜的是，为了能近距离接受清北的熏陶，长相不错的顾城，在02年的秋天，选择了北电。

    一被子，两兄弟，自此天南地北。

    入学之后，正如梦里卖鱼佬的人生一样。

    文化课成绩不行的他，换条赛道后就起飞了。

    专业课成绩，同级第一。

    班里有同学火了，不少剧组慕名前来。

    外貌条件不错，又是专业第一人的顾城自然也少不了邀约。

    只是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入学没多久，光纸面成绩第一，有个dan用。

    他懂个狗屁的演技。

    哪怕梦境让他体验了许多不同的人生，让他有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但，他又不是个瘫子，眼神戏再好，形体跟不上也是白瞎。

    打铁，始终得自身硬。

    不硬，男的女的都嫌弃你。

    不过，没出去拍戏，他倒是也没闲着。

    大学四年的理论知识，在他的刻苦学习下，两年完成。

    人送外号：肝天帝。

    剩下的，只待通过学院的考核，他就准备将重心转移到拍戏上。

    ......

    “胡戈，你要这发小有何用，连这点事儿也记不住。”

    “你看，这又开始发呆了！”

    瞧见他似乎走神了，领着胡戈找上门的朱娅文，伙同罗进在一旁拱火。

    言说没两顿铜锅涮肉，这事儿过不去。

    回过神的顾城，摇头笑了笑，虚指了两人一下，说道：“你们哪里懂老胡的喜好！”

    吃什么，吃多少，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束后第二场的活动。

    “第二场？”

    “没错，第二场！”

    “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还是说，你们吃完后就自己去了！”

    提到这个，朱娅文眼睛都亮了。

    罗进也是急忙跟进，谴责两人不够义气。

    “那就走起？”

    顾城看了眼胡戈，见他笑眯眯也不吭声的模样，心领神会地拿起外套朝着门外走去。

    学院北面，健安西路上，就有一个合适吃涮肉的店。

    价格实惠，肉品新鲜，学生们嘴馋了都会去那边搓上一顿。

    “我靠，老朱，不带你这样的啊！”

    四人还未走到店门口，眼尖的顾城就看见那儿站着两个窈窕的身影。

    却是朱娅文的女朋友潘雨彤和同班的周阳。

    罗进表示，这确实有点不地道，待会儿还要去第二场，带上女孩子多不方便！

    眯着的小眼睛，看上去喜剧感满满。

    闻言，顾城同胡戈相视一笑，要多默契就有多默契。

    “雨彤，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顾城你不欢迎我们？”

    “哪里，只是待会儿还有第二场，你在我不是不方便带娅文去嘛！”

    “嗯？”

    闻言，潘雨彤侧着脑袋，用不善的眼神盯着身边的男朋友。

    她的父亲，是知名的房地产大亨。

    酒桌上迎来送往的事情，乃至后面的第二场、第三场，她也有所耳闻。

    方才还在嬉笑的朱娅文，瞬间变了脸色。

    杀人的眼神，直逼罪魁祸首。

    不过，罪魁祸首早就带着其他人走进了餐厅，要了一个包厢。

    足足等了有十分钟，才见两人走进来。

    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是逗得不行。

    席间，胡戈又提到了先前在宿舍里的那个问题。

    这两年时间，顾城的演技上涨了多少，他不是很清楚，但就这画画的水平，实在让他有点意外。

    用这水平去画分镜头，绝对可以。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不想当导演的演员，不是好演员。”

    清了清嗓子，顾城引用了一句前人的话。

    不过，在他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耳畔悠悠响起朱娅文的声音。

    “可你现在，连演员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