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庄白
沿固定在巨粗桅杆上的小巧竖梯向上爬,在桅杆的高处建有一座不过十平米的桅房,从中可以眺见整艘船面,甚至是更远处。
进入桅房,尼尔轻轻拉了宛天宇一把,然后轻轻合上了井盖一般的入口。
除了尼尔和宛天宇,桅房内此时还有一名青壮年,黑色短发,一身灰绿色武袍,面容冷峻,给人秀外慧中的感觉,隔着包装都能觉察其精壮的体魄,而此刻他正打坐着冥想,丝毫没有理会来人。
“庄白,给你介绍个朋友。”尼尔船长热切地笑道。
“嗯。”那名叫庄白的青年依旧在打坐冥想,只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敷衍式地嗯了一声。
“这位也是我们的同伴,名字叫庄白,是一名双刀流剑客,十年前加入了我们船队,曾经是声震东瀛武林的一流高手。不过呢!他生性有些孤僻寡言,但却是一名真正值得信任的伙伴,如果你擅长武学打斗的话,我想你们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尼尔凑近宛天宇耳边轻声耳语道。
耳语过后,尼尔立即面向庄白大声喊道:“这样,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就先忙去了。”
语毕,尼尔轻轻拍了拍宛天宇的肩膀,没有理会宛天宇疑惑的眼神,也没有在意庄白的沉默,着急忙慌地就从那地板上的圆形出口遁去,沿竖梯离开了。
突然,感觉气氛似乎变得古异了起来。庄白依然不为所动地在打坐冥想,宛天宇迫于形势也在地板上坐了下来,而四面的窗户正大敞着,几缕阳光自然地闯入,使房间内的寂静不至于压抑,但空气却死一样的宁默。
如果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保持沉默就是对双方最大的尊重——抱着这样浅略的想法,宛天宇也安静地端坐着冥想了起来,于是光阴匆匆流转,时间悄然便来到了酉时。
……
“喂!聚会要开始了。”
鼓声响起,有人大声喊道。
同时睁开眼睛,宛天宇和庄白都淡漠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站起来整了整衣襟,依旧没有言语。
轻巧地一个纵身从身后的窗隙间钻出,庄白倏忽就离开桅房落到了中央甲板上。宛天宇见状下意识就冲动地想要像庄白一样飞身下去,但转念仔细一想,还是沉心压住了意气,老老实实去钻洞爬梯子绕路慢慢走到了中央甲板处。
此时此刻,金乌正飞过海平线,在海天分界处留下了绝笔。晚霞如金秋喧盛,湛海似雨春静谧。
庆祝中的人们当然忘乎烦恼,他们在音乐声中交杯相劝、割肉相啖。
渐渐走入人群,宛天宇蓦然眺见庄白一人倚在船首处独自饮酒,怀里正抱着鞘色一红一银的两柄刀,静静地望向远海。
出于不自觉的考量,宛天宇没再去关注庄白,而是进入了甲板前一层的大厅,现在这里正酒绿灯红,吧台上满是酒食,可以随意拿取。
在吧台前坐下饮酒吃食,宛天宇有意开始打量起厅内欢呼的人们。在他右前方三丈远处正有七八个人在拼酒,而他左前方两丈远处则有四五个人在划拳,他们一直嘻声笑语着,有男有女,说着蹩脚的官话——蓝域国际官方语言的简称,赌气打骂,但兴致却丝毫不受影响。
吧台宽四尺,延伸五六丈,在大厅的右侧。大厅最内侧(大概在船头的部分)此时被一袭白色纱质帘幕遮掩,而挂帘内不断传来澎湃而凝实的钢琴声,随后突有一道美妙的女音引起了全场欢呼,大家都纷纷默契地跳起舞来,弄得酒水遍洒,杯盘狼藉。
此刻,在厅内舞池的中央,一名身着粉白色抹胸包臀短裙的少女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她那精妙绝伦的身材在性感衣裙的凸显下饱满娇媚,蜷曲的橙金色长发散坠着随舞姿飘游,精致的五官使人即便隔着七八丈远亦觉惊羡,暗金色的瞳孔肆意抛洒着柔情。
不知不觉,酒令智昏,宛天宇慢觉头昏脑热,心跳狂猛,目光不禁随那人挪转,且因那浑水摸鱼者愤然。
“兄弟,你就是那个新人吧!我可提醒你,千万别被阿玛莉娅小姐的外表给欺骗了,伸到她身上的每一只大猪蹄子,她心里那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一次至少是一磅精金,哎,你看看这些人,真是色令智昏啊!”说话的是一个红色爆炸头的黑人,刚不久,他一进这大厅来就走到宛天宇旁边坐下了。这黑人的官话说得还有模有样的,虽然身材魁梧彪悍,但语态神情中不乏睿智风采,喝起酒来也丝毫没有拘谨,爽朗的性格就如同他那爽朗的谈笑声一般丝毫不加遮掩。
精金,包涵多种稀有金属,其单价均在黄金的百倍以上,是整个蓝域除了白银和黄金之外的硬通货币,但它却很少在基础市场流通,基本只有在涉及金额巨大的国际贸易中它才可能会被使用,九成九的普通人根本连见都没见过,宛天宇便属于那普通人之一。
“真的吗?没看出来。”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呐!小兄弟,你仔细想,这笑里藏刀、蛇蝎心肠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这黑人左臂搭在宛天宇的后脖颈及肩上,与宛天宇贴靠在一起,爆炸头蹭着宛天宇的脸,正醉醺醺地看向那舞池中央艳绝的少女说道。说她是少女,确实是因为那就是一副少女的躯壳,但却比寻常少女多了一分妖娆,三分仙气。
“豪赫,我可是听见你说我的坏话了,你需要赔偿我三磅精金的精神损失费。”少女一边艳舞一边朝吧台边靠近,欢乐地笑道。
不禁,宛天宇突然胸口一闷,心想:不是吧!这都能听见?虽然这黑人说话的声音确实不小,但相比于这厅内的舞乐欢腾,着实是应该被忽略才是。自己没说错什么话吧?
“不是吧!阿玛莉娅小姐,我已经没钱了。”名叫豪赫的黑人慌忙站起了身,支撑着吧台喊道。
“没关系,我会从你这个月的收入里直接扣除。”美丽的少女舞到吧台边停下,直接面向了宛天宇,柔媚地说道,“九州岛新来的小哥哥,你好呀!我叫阿玛莉娅·富兰克林,是这艘海王号上的航海士,你可以直接叫我阿玛莉娅,欢迎你的到来!”
“谢谢!阿玛莉娅小姐。”宛天宇紧张地颔首谢道,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而与这仙女一般的尤物如此近距离地互动,不免令他有些心神荡漾。
“嗯哼!”红色爆炸头黑人豪赫咳嗽了一声,凑近宛天宇身边轻声耳语道,“她还是卡夫卡先生的助理,负责管理我们海王号上的财务,也就是说,我们获得的每一笔钱都一定会经过她手上。所以,你能明白其中的意味吗?……哦,还有,弗兰兹·卡夫卡先生,他是我们这艘船上的经济学家,不夸张地说,他可是这艘海王号能得以持续运行的经济支柱。”
豪赫这一番提醒,让宛天宇顿感心头一颤,神情一怔。
“小哥哥,不用紧张的哦!我可是很好相处的。”
语毕,阿玛莉娅正欲轻轻去拿住宛天宇的手腕,却被宛天宇下意识地缩手避开了。于是,她自然而然地缓缓拿起了宛天宇刚放下的酒杯,丝毫不介意地就将剩余的半杯酒直接饮尽了。
“小哥哥,你不会真信了豪赫的胡话吧!”阿玛莉娅神色委屈地娇嗔道,“他这人可喜欢背后说别人坏话了,还经常被我抓到现形,我就会罚他一点儿身外之物以示惩戒,于是他就对我怀恨在心!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他好,他竟然如此薄待于我,嗯,哼……”说着说着,她突然轻声啜泣了起来,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感觉心都要碎了,更何况,片刻前她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孔还在众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闭眼就在眼前浮现。
“阿玛莉娅小姐,我哪儿敢薄待于您呐?就求求您饶了我吧!不然我迟早得被船长先生赶下船去了。”豪赫立即能屈能伸地求饶道。
“好啊,那就赔偿我五磅精金作为我对你的谅解费吧!”阿玛莉娅神情一变,立即变回了甜美的笑颜。
“啊?!又要赔偿——那我下个月就没钱了。”
“没事,我可以借你呀!”
“欸,算了。反正下个月估计还在生死迷界,有钱也没处去花。”
……
阿玛莉娅与豪赫博弈之际,厅内的欢乐气氛并没有受到影响,而宛天宇则一旁保持着沉默,不知不情不愿亦不敢插入到他们的话谈中去。
“嗯,小哥哥,你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待阿玛莉娅与豪赫的话谈接近尾声,阿玛莉娅忽然愉悦地面向宛天宇说道,豪赫则立即趁机遁去了。
“哦,我叫宛天宇,刚加入船队没多久,请多关照!”宛天宇努力地假笑道,俩手不自在地扣在一起,尽力避开了阿玛莉娅丰盈的眼神。
“宛天宇——神州人的名字,还不错呢!”阿玛莉娅倚在吧台上,与宛天宇对坐,“小哥哥,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你怎么一直埋着头啊?还是说,你不会跟庄白一样,炼了那什么禁欲功法吧?”
“没有。”宛天宇依旧低垂着头,淡淡地答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蔫了吧唧的。喝醉了?”
“有点儿!但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靠得太近了,身上的味道我不太习惯。”
“味道,有吗?”阿玛莉娅轻轻嗅了嗅自己的手臂,些有挑逗意味地凑近宛天宇说道,“我这可是精萃了数百种植物精华调制而成的香水味,绝对的清新自然,怎么可能会不习惯呢!你,不会,还是个,白璧无瑕的,小处子吧?”
阿玛莉娅的语态中也有了些微的醉意,红晕的脸颊上媚态尽显。沉默闻之,宛天宇更低地低下了头,手上紧紧握着新拿的酒杯,里面的酒水已经空了。
“真的!害羞了?”阿玛莉娅乘胜追击地揶揄道,“没事,小哥哥你还年轻着呢!这没什么可耻的。”
“嗯!”宛天宇再点了点头。
“哼~看在小哥哥你还挺帅的份上,阿玛莉娅今晚可以陪你呀!”阿玛莉娅极尽柔媚地对宛天宇耳语道,“只要一千磅精金哦!”
“我……我没钱。”宛天宇低着头结巴道,身上些微颤抖起来,脊柱也跟着发冷。
“没关系呀!可以赊欠的。”阿玛莉娅趴到吧台上含情脉脉地仰视着宛天宇的双眸,“阿玛莉娅很善解人意的,用等价的宝物也可以哦!”
“我,真没那么多钱!”宛天宇的理智告诉他应该直了回绝,但感性却又不忍将这般尤物拒之门外。心性稚嫩的他真的很难不受这种诱惑的影响,甚至这让他有一种被下了迷药的错觉,但他却在心里马上否决了这种猜想,因为至此他的所食所饮所处都与这厅内的所有人一般无二,如果真的被下了迷药,不应该就只有他中招。
“没事,现在没钱,可以慢慢还吗!”阿玛莉娅有意更凑近宛天宇柔声说着,“我们船上每人每月都会有至少十磅精金的收入,一千磅,最多也就七八九年,为了小哥哥你呀!阿玛莉娅等得起。”
“不,不了。”宛天宇竭力压下心气,遗憾低语道,“我真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啊~小哥哥真是伤了阿玛莉娅的一片好心呢!”阿玛莉娅有些娇嗔地说道,“不过,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谁让阿玛莉娅最善解人意呢!等小哥哥你什么时候有需求了,记得要找阿玛莉娅呀!”
“嗯!”面对阿玛莉娅的柔言媚语,宛天宇实在不敢多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