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侠梁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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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神秘的算卦摊

    经过下午在汪敬贤府上的一番折腾,梁天机带着大壮和顺子回到悦来客栈住下,已是戌时时分,通常在这个时候,早已夜深人静。

    一切安顿好,顺子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取了些干粮、卤牛肉和白酒,兄弟三人就着昏暗的烛光边吃边聊了起来。

    梁天机照例又开始看书,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何时,他总要在入睡前看会儿书,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无论是什么书,既有《太乙金镜式经》、《景祐遁甲符应经》、《丹元子步天歌》、《烟波钓叟歌》、《周易集解》这一类的占卜和术数预测的书籍,也有《论语》、《大学》、《中庸》、《道德经》之类的儒家和道家典籍,也还有《黄帝内经》、《千金方》、《伤寒杂病论》之类的医书,总之,梁天机是个嗜书读书爱书之人。

    大壮和顺子则在一旁开心地聊着今天下午在汪敬贤府上发生的事:

    “你是没见着,那什么珠小姐,简直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丫头。中午按照大哥的吩咐明明让了她一次,谁知下午我跟大哥进了她家,她居然还在她舅舅面前吹嘘她自己,好像那条眼镜蛇真是她抓住的一样。”

    “最可气的是,她不但嘲笑我是个笨大个儿,还笑大哥跟我一样笨,这可给我气的......”

    “噢,那......那你是咋......咋说的?”顺子微笑地听大壮掰扯。

    “我能咋说?大哥不让说呗!要不是大哥拦着,我非.......”说到这里,大壮的眉毛几乎要竖了起来,紧接着右手向半空做了一个向下虚劈的动作,好像是说如果大哥不拦着他,他便要教训汪美珠一般。

    顺子看到这里,嘴一撇,做出了一个对大壮吹牛十分不屑的样子,“大壮,你.......你就吹......吹吧!”

    大壮咧嘴一笑,就算被顺子戳穿,他也毫不在乎,因为他和顺子本就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彼此都十分熟悉对方的秉性,彼此也都配合的相当默契。即如现在,大壮仍然把他经过的事可劲儿的往大里吹,而顺子也照常嘲笑他吹牛皮。兄弟俩谁也不会真的把对方吹牛讽刺的闲话当真。

    “那汪小姐大概是得意忘形了吧!居然敢去徒手抓蛇,她以为她是谁啊?她能跟我这个老江湖比么?哈哈.......着道了吧!那蛇居然没死,朝着她的面门便咬了过来,啧啧.....要是她那张脸蛋被咬了,我看她肯定是活不了了!”

    “那大....大哥肯定上去救那什么珠......珠小姐了呗!”顺子好像立即猜到了结果。

    “谁说的,那珠小姐分明吓的直接钻到大哥的怀里,吓傻了,哈哈.......”大壮当时因为被汪美珠气得将头转向一边,所以并没有看见梁天机抢救汪美珠的一系列动作,还以为是那汪美珠自己主动坐到梁天机身上的。

    “那珠小姐要......要是钻到大哥怀里,那......那你岂...岂...岂不是危险了么?”顺子的判断非常准确,因为他知道大壮总是会站在梁天机的身后。

    “谁说不是呢?珠小姐和大哥一倒下,那蛇就直奔我的面门来了,还好我反应敏捷的,双手一拍,就把那蛇给夹住了,我的妈呀,给我也吓傻了!”大壮这牛吹的,直接把汪敬贤出手相救的过程省略了。

    “就......就你?”顺子今天中午在街上也见到过大壮徒手捉那眼镜王蛇的过程,知道那蛇的凌厉和迅猛。所以,他对大壮刚才说的话表示怀疑,“大哥和珠...珠小姐倒下去,估计那...那...那蛇也就离你不远了,凭你的武功,能......能躲得过吗?”说完,顺子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他们旁边的梁天机,似乎要求证什么。

    梁天机在一旁听到大壮吹得如此玄乎,也微笑了起来,嘴巴一歪,冲着顺子说了一个“吹”字,但只是口形而已,没有发出声音。顺子一见,也乐了起来,可是他并没有揭穿大壮。只要大壮开心,这就够了。而对于梁天机而言,只要他的两个兄弟开心、快乐,也就够了。

    大壮就是这样,他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开开心心的,即使在今天下午,他差点被毒蛇咬死,事后他也丝毫不会觉得心有余悸。因为这种看似惊险的事情,对于大壮和顺子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他二人这些年跟着大哥梁天机走南闯北,所见所闻所亲历的惊险之事,实已经太多太多。

    一夜无事,又迎来新的一天。梁天机兄弟三人一切准备停当,便赶着马车出了悦来客栈,来到大街上。

    由于时间尚早,街上的行人不算很多。或许昨天夜里还下了些雨,街道上青石铺成的路还有些湿漉漉的,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整条街道看上去,处处反射着光辉,将街上的一些行人照得如同寺庙中的金身菩萨一样。

    还是由大壮和顺子赶着马车,梁天机也仍然坐在后面的马车上闭目养着神,这通常是梁天机的乘车习惯。他总是把自己对外界的观察隐藏在半睁半闭、似睡非睡的状态中。今天,是否仍是普通的一天?今天,是否有异常的情况?

    异常的情况?当然有了。

    穿过青石街道,就来到了县城的中心地带。但今天在青石街道的尽头处,却出现了一个原来不曾有过的算卦摊,上书:占问求卜;下写:指点迷津。一个大大的先天八卦图垂在算卦摊的桌子前,而在桌子后方坐着一位戴着墨镜的算卦先生。

    这个算卦先生头带一顶褐色的瓜皮小帽,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似用发蜡打过一般,整齐、光亮、服帖。只见他身穿一袭青布长衫,长衫质地较之街上行人所穿的衣物更显得细腻和柔顺。而且,在长衫的下摆之下,还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些许的光亮。

    看到这里,梁天机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算卦先生脚上穿着的是皮鞋。然而,什么样的算卦先生能够穿着瓦光锃亮的皮鞋?什么样的算卦先生头上还打着发蜡?

    更为诡异的是,当马车经过算卦摊时,正在装睡的梁天机,却分明感觉到这个戴着墨镜的算卦先生似乎在东张西望。通常,一个丧失视力的人只会努力地用自己的耳朵去感知和分辨周围发出的各种声音,所以他们在分辨声音时,头一定是不会转动的。因此,这个东张西望的算卦先生,一定没有丧失视力。可他为什么要故意用手摸来摸去,以显示自己的盲人特征呢?

    在梁天机看来,一个正常人若是装成瞎子来假扮算卦先生,无非是想博取同情然后再骗些钱财罢了。但是,他眼前的这个算卦先生却穿着考究,很明显与一个只会卖卦的江湖先生的外表形象不符。由此,梁天机认为,这个算卦先生,第一,不是真的算卦先生;第二,他也不是真的缺钱到只以卖卦为生;第三,现在还为时尚早,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这个卦摊是不是出得早点了?第四,他的浑身上下甚至散发出某种训练有素的特质。

    当所有不正常的现象都指向一个目标时,那这个目标本身就一定不同寻常。梁天机平素最喜欢的就是研究不寻常。所以,这个以前未曾出现过的算卦先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梁天机今天“关注”的对象。

    首先,梁天机确认这个不寻常的算卦先生并不是冲自己来的,因为这个算卦先生自始至终也没瞧过自己。既然他没瞧过自己,也就不可能是冲着他这一车货来的。

    其次,这个算卦摊摆在闹市区和县城的中心,说明这个算卦先生也不是冲着汪敬贤家去的,因为汪敬贤的府邸在县城的边上,离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这个假扮瞎子的算卦先生就算视力再好,也不可能观察到汪敬贤的府邸。

    再次,当梁天机的马车越过算卦摊向出城方向走过去的时候,梁天机发现,算卦摊周围的街坊都已经开门了,人们从家里走了出来,大家彼此之间互道问候、打着招呼,但却没有人与那个算卦先生进行任何的交流。这说明那个算卦先生与当地街坊们并不认识。

    看来,这个不同寻常的算卦先生,简直太不寻常了。

    “算了,别去猜了,万一他就只是一个骗人钱财的假算命先生呢?”梁天机研究了半天,也没能弄明白这个算卦摊在这个时间,摆在这个地点究竟有何用意,于是也就把视线从那个算卦摊上转移开了。可是,当他不经意地将视线转到另一方向时,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因为另一方向有一个重要的存在,这个存在就是日本宪兵队。

    “难道这个算卦摊是冲着日本人来的?”梁天机心中暗暗地说道。“如果不是冲日本人来的,那这个卦摊又为何会在这个时间摆在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在监视和窥探日本宪兵队,那个算卦先生明明不是瞎子,却为何要戴着墨镜假扮成瞎子?”

    “如果此人不是训练有素,他又怎会监视和窥探?”

    “如果此人的任务就是监视和窥探日本宪兵队,那就很好地解释他为什么根本不缺钱,却要在此摆摊卖卦?”梁天机由此把先前存在的诸多疑问全部厘清楚了。

    想到这里,梁天机拍了拍顺子的肩膀,然后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吩咐了几句。于是,马车停下,梁天机从车上下来。随即,顺子和大壮驾着马车照常向城外驶去。

    下了车的梁天机,又沿着马车刚才行驶过来的方向,原路踱了回去。他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地东张希望,装作一付漫无目的看热闹的样子。由于那算卦先生刚才根本没注意到梁天机在暗中观察他,所以当梁天机慢慢地靠近他时,他也根本没有对梁天机的靠近做出任何反应。

    顺着算卦先生窥视的方向看过去,梁天机也看到了日本宪兵队大院内的部分情况。

    只见宪兵队大院的门稍微开了一条缝,透过门缝看进去,有一些黑色和黄色的人影来来回回地搬运些什么东西。梁天机知道,那些黑色的身影是当地的伪军和民团,而那些黄色的身影则是日本兵。

    这些人都在忙忙碌碌地抬着些木箱以及布包之类的货物,货物看上去有些沉重,一件货物往往由好几个人来抬。同时,大院内还不时地传来马打嚏喷的声音,里面还应该有好几辆马车。吆喝声、叫骂声、马嘶声、本地话以及听不懂的叽哩哇啦声交织在一起,使宪兵队大院内听上去好不喧嚣和吵闹。

    看到这里,梁天机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举止怪异的算卦先生可能就是冲着这些物资去的。但是,什么样的算卦先生会对日本人的物资感兴趣呢?

    作为本地人的梁天机清楚地知道,县城附近没有什么山贼强盗和抗日武装,所以这也是日本宪兵队队长小林雄美几乎没有大规模虐杀本地百姓的原因。因而,这个小小的县城及其方圆数十里的百姓生活过得还算正常。那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算卦先生,他究竟又是何方神圣呢?梁天机决定首先要弄清楚他的身份。当然,他不可能直接跑过去询问那算卦先生是谁?

    因此,他只能暗中卜卦,通过卦象来推断此人的身份。

    梁天机对自己的占卜和预测水平还是比较自信的,“善易者不卜”。在他的眼里,满眼皆是卦、随处俱为象。只要他的意念发动,他便可以随时取周围环境中的任一事物进行占卜,而结果也总是能应验八、九分。

    先抬头看了看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梁天机确定太阳现在正处在二十四方位中的巳山山向,并且按时辰而言,现在亦是临近中午的巳时时分,巳位以及巳时在子午阴阳分界线的左侧,属东南方向并且紧挨着正南之午位,乃阳刚鼎盛的位置,故上卦起乾卦。

    再看眼前算卦摊的摆放位置。首先这个算卦先生背西朝东,属于正西的位置。而且,日本宪兵队在东南方向,这个算卦摊由于斜对着日本宪兵队的大门,所以算卦摊相对于宪兵队的位置也是正西的位置,因此梁天机将下卦取为兑卦。因为,兑卦在《说卦传》和九宫八卦中,乃为西方之卦。

    由此,天上太阳的位置加上梁天机意念发动的时辰再加上那位算卦先生的相对位置,这就构成了一个针对那位算卦先生的特定时空和卦象,其卦上乾下兑,是为:天泽履卦。这个特定的卦象就是专门解读那算卦先生的特定语言和符号。

    “天泽履”位列六十四卦第十位,卦辞曰:“履虎尾,不咥人,亨”。上卦乾☰通常是指王,对于沦陷区而言,名义上的政府仍然是远退重庆的国民政府,故乾可象国民政府。下卦兑☱为吃人之虎,乃可以对应日寇由东面岛国向西窜入我中华大陆伤人。又,上卦乾为国民政府,为了逃避日寇入侵,而远遁兑卦所主之大西南后方。由此,梁天机几乎可以肯定那算卦先生必定是由远在云、贵、川的重庆政府派遣至此的特工。

    再看起卦的时辰,巳时起卦。子时、丑时、寅时、卯时、辰时、巳时,故巳为六,上爻动。

    则本卦:天泽履。变卦:兑为泽。䷉→䷹。

    兑卦在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之类的术数中常常被用来指代金属和兵器。所以,日本宪兵队院子里的物资可以肯定就是枪支弹药和医疗药品。不仅如此,天泽履卦变兑为泽卦,表示上乾被下兑所伤。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乾亦可象征目前势力强盛的日本人,兑也可以象征目前退避西部四川、云南的国民政府。这说明眼前这个从云贵川方向潜过来的特工是要干日本人的。再加之兑卦的上六爻辞又说:“引兑,未光。”所有这些卦象和爻辞都给了梁天机一个准确的提示,眼前之人是要做暗事的,而所做之暗事,就是抢夺日本人的枪支弹药等军用物资。

    结论一出来,对于作为中国人的梁天机而言,若那算卦先生果真是重庆方面派来的特工,且他果真是来抢劫日本人枪支弹药的,梁天机当然是乐见其成,甚至是拍手称快的。但是,他亦有隐忧。

    因为在这个县城中,驻扎着日本宪兵队,国民政府的特工肯定不敢在县城里面下手。而县城周边也驻扎有当地伪军和民团,以这些特工的人手当然也不可能在县城周边动手,毕竟城里的日本兵一旦接报,也会很快地赶过来支援。那么,这些特工最终会在什么地方动手呢?梁天机此刻的眉头已经紧紧地皱成了“川”字。

    因为,既可以避免敌人大部队围堵,又可以在打劫以后全身而退的地方,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区域之中,简直没有比县城以西的永安镇更合适的地方了。

    永安镇地处山区,虽然不是交通要道,但是却离进出县城的交通要道不远。国民政府的特工可以事先隐藏在这一区域,一旦日本人的辎重队路过靠近永安镇的官道,这些特工就可以立即予以伏击和抢劫,并且在得手以后,他们会从容不迫地携带抢来的物资撤入永安镇附近的山区之中。但这样一来,国民政府的特工到是可以圆满地完成伏击任务,却会给永安镇的普通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因为日本人一旦遭到重大伤亡并且丢失重要物资,他们一定会向永安镇的百姓展开疯狂的搜查、报复和虐杀。

    此刻,梁天机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简直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既要破坏日本人的物资转运,又要保护永安镇的百姓,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梁天机几乎已经调动他身上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来应对这个一定会发生的严重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