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要回去坐班了，这会科室也走不开人，有什么事就直接上去找我吧。”

    王主任背对着他轻轻一挥手，哼着小曲离开了。

    望着对方瘦弱的背影，韩明感慨良多。

    这位王主任的技术暂且不论，但他是出了名的惧内啊，工资卡都在老婆手里拽着。

    院里风传他老婆每个星期就给他三百块的零花钱，关键他烟瘾还特别大。

    吃了饭连烟钱都不够，总是要去蹭别人甚至是学生的烟。

    不用问，今天他垫的钱肯定是问科室同事借的！

    韩明背身贴着墙角站定，自己又偷偷塞了一千现金过去。

    如今都是微信支付了，这一千块钱原本是他准备去银行存水电费的，现在就当多出一份力吧。

    装完信封之后他快步来到众人的面前，“老乡们，好消息啊，神内那边的医生们听说了咱们这边的情况纷纷慷慨解囊啊，这里一共6600，老伯交给你啦。”

    “啊，大夫啊，这怎么成啊？”

    “好人啊，好人啊……”

    那位老伯颤颤巍巍地接过了信封，他很想再多说些感谢的话，但是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

    “狗娃子，赶紧下去，先把这个钱给人家柜台补上，剩下的咱们接着想法子。”

    “晓得了，二大爷！”

    年轻后生接到指令之后揣着信封快速朝着楼下的缴费处奔去……

    患者很快被安置到了急诊的病房内，韩明开始为他进行查体了，但是他目前正在机械通气，所以很多东西只能靠猜，甚是是眼神交流。

    就在韩明与之对眼神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患者的眼神有明显的转动障碍。

    这是脑干受到压迫的信号。

    “来，上来一个人，帮我将他的衣服掀起来。”

    小护士立刻上前用力掀起对方的衣衫。

    “韩医生，浑身湿透了，全是汗，好像还有疹子，是不是用药的过敏反应？”

    韩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俯下身子用力顺着小腹往下压了压，同时不断抬头观察对方的反应。

    汗液较多，双下肢也有僵硬的状态，时不时伴有痉挛的情况。

    “把他的检查单再拿给我比对一下。”

    “好！”

    就在韩明比对检查单的时候，秦安也上前像模像样的为他做了一次细致的检查。

    “患者的下肢无力啊，我有点担心。”

    “确实是这样，但是神经内科那边也没给出确切的判断，只是排除了帕金森综合征，破伤风，运动性神经元和神经性肌强直的情况，”

    韩明接着往下翻报告单：

    MRI并无发现白质病变，皮质异常信号和脑萎缩的情况。

    起码从神经影像上来看患者是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的，一切都看似正常。

    脑脊液有提示炎症的表现，淋巴细胞明显增多。

    脑电图没有特异质改变的情况发生。

    韩明的脑中立刻将这些症状联系到一起，进行全息窗口的快速比对与分析。

    “老安，你再跑一趟，用患者的血清和脑脊液分别检测一下GLYR抗体，DPPX抗体和GAD抗体，和那边打个招呼，就说要急用。”

    “收到！”

    一旁的管彤看到对方的表情，立刻凑了上来，“有想法了？”

    “嗯，有八成把握，现在就等确诊了。”

    “咱们现在还是先出去和患者的家属们聊聊吧。”

    “好。”

    韩明快步来到了那几名乡亲的面前，“老伯，我刚给大有做了一个检查，现在基本理出头绪了，但是他家的情况太特殊了，后面可能还需要你们当中的某个人来签字，你们要不要商量一下？”

    一听这情况，那位二大爷手中的窝窝头都掉落在地砖上了，他连忙捡起在身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啊，还要签字啊，大夫啊，是不是特别严重啊？”

    “有点，但是现在有眉头了，这个病的治疗的周期会很长，你们还是要商量一下的。”

    “多长啊……”这个时候有个老乡颤颤巍巍的伸了一下手，面上写满了惊恐。

    刘响顿了顿说道，“不是三两天能治好的，可能要在医院呆上三个月左右，才有可能系统根治。”

    “啥……”

    剩下的几人几乎是同时弹射而起。

    韩明明显能感觉到二大爷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抖了一下。

    八九十天？

    乡亲们凑的6900块钱两天还没到就已经光了，还倒欠了公家的钱。

    现在还要在医院躺上这么多天？

    这咋治？

    自己的那几亩梨子园莫说是种梨子树了，就算是种人参也赶不上这速度啊，哪里够医院造的？

    先前问话的那位老乡也轻轻在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这一幕正好被韩明与管彤扫在了眼底。

    三个月的花费起码要大几十万啊，都是地里刨食的人，哪里能拿出这么多的钱来？

    之于他们，这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真的要说放弃就这么拖回去吧，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可要治的话，那就要透支他们家好几代，甚至是将整个家族度要拖进这条大沉船中去。

    取舍，从来都是最难的。

    因为怎么取，都有遗憾。

    怎么取，都不完美！

    送去检测的结果被递到了韩明的办公室：脑脊液中查到了GAD抗体和DPPX抗体。

    同时，肌点图提示安静状态下主动肌运动单位活动。

    “有没有听过一种僵直谱系疾病？”

    韩明将报告递到了管彤的面前。

    “中枢神经的？”

    “是的，核心的症状就是波动性肌肉僵硬和自发性痉挛。”

    尤其是触觉，噪声或者情绪等应激刺激后出现的肌肉疼痛性痉挛。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神外没有给他们开这个检查，也许一开始主任他们就预知了这个残酷的结果，不忍给他们希望的同时又无情的扑灭，还不如直接说无药可医，起码乡亲们良心上没那么痛。”

    “那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将细节告知乡亲们吗？”

    “还是要说啊，他们也有知情权，如何取舍还是要交给他们的，唉……”

    韩明一想到乡亲们那淳朴的面庞，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结果等于抹杀了他们所有的期望。

    治，遥遥无期。

    不治，及时止损。

    怎么取舍都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