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在小山沟
薛成龙回到小山沟,其实已经没啥心气了。
为啥?
因为,这个小山沟还是那样的穷,还是那样的毫无生气。
虽然他离开城里的时候有过誓言,要下狠心有朝一日再返回城里。但面对毫无改变的现实,真的是啥心情都没有。能有啥心情,一年辛辛苦苦干活,挣得还不如城里的一个小工。
小山村里也是要啥没啥,感觉一点希望都没有。
再介绍一下,薛成龙生活的这个山村没有在主路上,所以这里还没有通电。家家户户都是靠油灯照明,都是靠月光赶夜路。
这个小山村薛成龙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什么样。不对,这个小山村不是没有变化,是变了,变得更老旧,更破败了。
其实,不是大家不努力,不是大家不想往好里过,实在是有时候真的是有心无力。薛成龙看到这种状况也破罐子破摔了,再也提不起干活的兴致了。
得,这都两年了,薛成龙都是病怏怏的样子,半死不活的。大家背地里都叫他虫,软啪啪的寄生虫。
不过,薛成龙就是个好脾气,就是不生气。
其实大家也有叫他窝囊踹的,他也不在意。
知道窝囊踹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那个窝囊废的意思。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你就是骂他,他都不会放一个屁的意思,踹他一脚,他都不带回嘴的。
其实也没办法,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也干预不了,人家爱说啥就说啥吧!反正自己身上也不掉块肉。
就这样薛成龙就开始混日子。
混日子知道不,重点在这个混上面,那就是出工不出力。出工的时候早早就去,干活的时候速度贼快,干活的质量那是无比的次。那是能歇就歇、能懒就懒、能躲就躲,就这么混了两年。
大家也就是当此人上过学,学傻了,现在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也就没有过多的苛责。
薛成龙就这样混了两年,穷的叮叮当当过了这两年。
记住咱是混,可没有缺勤,咱的考勤表上可都是满勤,咱就是不让人家扣一分钱,但是咱也不多出一分力。
薛成龙这是典型的吃亏吃多了,自己悟出来的偷懒大法。
可是即使薛成龙、薛父薛母都是满勤,可是架不住外面欠账太多,一年到头挣的钱都顶账了,自己手里根本没有活钱。
没有钱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缺衣少穿的就不说了,单说薛成龙的婚事就让薛父薛母着急上火。
薛父薛母有些着急,着急薛成龙的婚事,但着急也没用。没有钱,谁也不会傻呵呵的嫁过来。
虽然薛父薛母想着多攒些钱,还是上面说的,家里的饥荒太多了,一时半会还不上。
今年春天的时候薛成龙看的报纸,看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好像要把田分给个人了,要变得和南边一样了。
这个事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但是春耕的时候这个消息没有落实下来。
即使消息没落实,但是也让薛成龙看到了希望。真的,真的就看到了希望。报纸上是这么说的,交够上面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那就是说,只要自己努力干,起码能留下自己的那一部分。只要你说剩下的都是自己的,那自己不得拼命的干,怎样也得让剩下的那部分多一些,让自己的生活改善一些。
这个时候薛成龙的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
虽然春天耕地的时候没分地,但是好像这个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既然定下来了,那就得准备准备。
薛成龙就开始想赚钱的办法。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薛成龙所在的小山村背靠大山,这一片都是山林,一直往西走,那就是群山。虽然这一片一片的山林都是属于林场的,但是也不禁止村里砍柴,而且林场还发柴火票,让你可以凭借此票把柴火运到镇里去。
所以,薛成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运柴火卖钱。
想法是好的,但是这运柴火得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要有车。机动车或者畜力车咱就不考虑了,家里没那个钱置办。但是起码你得有个架子车,这样才能把柴火运出去。
可是家里没有架子车,连一个小推车都没有。
这个事就让薛成龙很挠头。没有车的话,那就只能凭人力肩扛背驮往外运。可是如果这样的话,这卖柴火的生意还不如不做,挣得那点钱还不够口粮钱呢!
所以,他又想到一个主意。
他在县城的时候知道,这冬天的韭菜特别的贵,据说这些韭菜都是在暖棚里种出来的,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有样学样的种些韭菜去卖。
但是这就有个问题,那就是这暖棚怎么建?
薛成龙就有个天真的想法,不管怎么建,这韭菜得春天播种,秋天的时候就能收割。第一年刚种的韭菜根系还不发达,多收割几次这韭菜才能茂密,才能拿出去卖些零花钱。
想到就做,薛成龙找到正在做饭的薛母要钱。
“妈!给点钱呗!”
薛母忙着切菜,开得看着火,有些忙不开。
“龙,你帮着看着点火。成天的啥也不干,老是躺屋,养膘啊!”
薛成龙很是自觉的去看火,当起了火头军。火头军就是烧火的人。
“这不是没啥活么!躺着能少吃点粮食。”
“我看你也没少吃啊!一顿好几个贴饼子。”
“那干活的时候那吃的不更多么!哎呀!说这些干啥?我是想让你给我点钱。”
薛母切完菜,开始刷锅做饭。
“家里哪有钱了。再说,你要钱干啥?”
“我想买点韭菜种子。这政策不是放开了嘛!金坑、公社大集都开了。我想着重点韭菜到集市上卖一卖,怎么也能挣点零花钱。”
“你疯了。你想做买卖啊!会不会有啥风险?”徐母还向外面张望,怕被听了去。
“妈,你担心啥?这风向都变了。你没看,这集市卖啥的都有。他们能卖,咱们咋就不能卖!都是一样的人,咱们也可以卖。”
“我不是担心么!”
“有啥好担心的。听说咱们南边的吉省都已经搞活了,今年咱们这也有搞活经济的风声了,肯定没事的。”
“人家搞活是人家的事情。咱们这么干行吗?”
“那也总比打光棍好吧!你看看我都多大了,再不挣钱娶媳妇,你儿子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了。”薛成龙知道薛母的心病就是他自己的婚事,也只有和这个挂上钩,才能触动薛母的神经。
“这,不行吧!”
“有啥不行的。现在集市都开了,咱卖点菜,也不违法吧!你看集市上都没有卖小根菜和蕨菜的了,咱卖点韭菜有啥不合适的。”
小根菜是田地里出产的一种野菜,根部像蒜一样,味道也跟蒜差不多,就是小,所以叫做小根菜。蕨菜就是东北山上的野菜,春天刚刚发芽,就能采摘。
“这倒是。”
“就是啊!刚才你提醒我了。咱家也可以再买点葵瓜子。前院种韭菜,后院种葵瓜子,这不更好。”
“怕你怕不同意。”
“有啥不同意的。就说我想吃了,他就同意了。妈,家里钱在哪?给我取点钱,我去集市上买种子去。”
“家里哪有钱了!”
“一分都没有了?”
“有个几分钱,你要不?”
“几分钱够干嘛的。看来,我得去采野菜卖点钱了,要不买种子的钱都没有。”
“你急啥?钱家里是真没有。但是家里有你妈我在那时候留下的种子。”
“啥时候的种子?还能用吗?”
薛母已经把菜炒了,又放了一瓢水,又贴好了玉米饼子,这个时候已经盖上锅盖,等饼子熟了,也就可以吃饭了。
这个时候薛母把手用抹布擦了擦,说道。
“得七八年了,我收藏的很仔细,应该还能用。”
“这么长时间了,别长虫子了。”
“看看就知道了。我去给你取。”
薛母就到屋里的一个犄角旮旯去拿,没多久就拿着一个包裹出来。薛母是一层一层的把包裹物打开,这里面居然还放着白灰。
“咋还有白灰呢?”
“防潮,防虫啊!你这都不知道,你在农机那是白呆了。”
“我是去学农机驾驶了,这白灰的作用我只知道能杀虫。”薛成龙被母亲说教脸上有些挂不住,就开始强辩。
“现在知道也不晚。你看,这种子不都好好的吗?”
包裹的最里面,是薛母留的各种种子。真的没有被虫吃鼠咬,这些种子粒粒分明。
“真的哎!”
“这些可是你妈我藏的。这个就是韭菜种子。这个是绿豆,这个是饭豆,这个是豆角籽。这是西红柿籽,这是辣椒籽。”
这韭菜籽黑漆漆的,一点不起眼。葵瓜籽,大家都知道啥样,薛母就没说。
“真是太好了。咱们都种上。”
“怕你爸不让。你还是种你的韭菜和葵瓜子吧!咱们种点萝卜、白菜、土豆就行了,其他的等政策真的好转了咱们再种。”
简单说一下,这萝卜、白菜、土豆在自留地种多少都行,卖一些也行,其他的几样就是不行,也不知道啥原因。
是不是,这葵瓜子、韭菜就是经济作物,所以以前都不让种。
可是,城里还有瓜子和韭菜的供应,这就让人有些费解了。
这些破事咱就不想了,毕竟想了也没啥用处。
薛成龙也点头应是,毕竟这是第一年种经济作物,万一让人发现,葵瓜子和韭菜被铲了,也不咋心疼。
薛成龙这几天就按照老娘的安排开始种植韭菜和葵瓜子。
薛父虽然想反对,但看薛成龙坚持己见,也就没再说啥。
播种完这些,薛成龙就去挖小根菜,去采蕨菜,然后去卖钱。
只要是不出工,薛成龙就撺掇薛母去挣这个外快。
这东西山区确实不缺,但是架不住镇里的那些工人干部没时间去采、去挖,他们这些有钱人还是愿意花个一毛两毛的买上一些改善一下伙食的。
毕竟这一个冬天天天吃萝卜白菜,搁谁都吃腻了。
出门的时候是薛成龙拉着薛母,到了地里,薛母就开始指导薛成龙挖小根菜了。
小根菜在初春的田地里和秋收的田地里比较多,最盛产小根菜的地方还是要属大排地。这大排地就在生产队的西面,但是这大排地却不是生产队的,而是上面生产队的地。
上面生产队建的比较早,地比较多,最好的地都被他们占了,自己生产队也只有干看着的份。春耕前的大排地满地满眼都是小根菜,平时大家都采一些回家尝尝鲜的。
也就是薛成龙这家伙天天逛集市,知道这玩意能卖钱,薛成龙和薛母都是一土篮子一土篮子的挖。
挖的太多,有些人就问了。
“周蓝,你挖这么多小根菜干啥?你也不怕吃多了烧心。”
小根菜和蒜相似,吃多了人受不了。
“给我家镇里亲戚挖一些,也让人家尝尝鲜。”
薛成龙在镇里还真有亲戚,是挺远的亲戚,不过还走动着,只是薛成龙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都是薛父薛母前去。
“我说呢!还是有个镇里亲戚好,还能淘弄点旧衣服。”
农村人啥都缺,这衣服就更缺了,如果有镇里的亲戚给的旧衣服,这都能在农村当体面衣服看待了。
“就是。咱们农村没啥好东西,就只能送点不值钱的。”
就这样遮掩过去了,其他人也没再追问。
挖了四土篮子,两人就用扁担到河边,开始清洗。虽然带泥土的小根菜也能卖钱,但洗好的小根菜卖相更好,能卖更多的钱。
初春的河流刚刚开化,这河水那真是冰冷刺骨。洗小根菜的时候,薛成龙都后悔给出这么个提议,这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洗小根菜的时候,你就能听到河水冰面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冰面断裂的声音。冰面开化的时候,这冰都变成竖的一个个冰签子,真的是一根根的,看着晶莹剔透的。
但是,这玩意落在河里,让本就寒冷的河水,显得更加冰冷。
洗完小根菜,薛成龙的双手红肿的就跟胡萝卜一样,只能是赶紧塞进肚皮上取暖,虽然肚皮也被冷的直打颤,但能让手舒服些也挺好的。
薛母也是同样的动作,也是同样的受不住这冰冷的双手。其实,薛母比徐成龙更怕冷,因为薛母是女人,天生就体虚,但是作为农民,这个苦只能受着,这个罪谁都不能替你担着。
第二天早早的就要担着小根菜去镇里。薛父对两人的行为嗤之以鼻,认为两人是瞎费劲,根本挣不到什么钱。他抱着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
薛成龙也不指望薛父能支持,薛父从来就是死脑筋,人还特别的封建,他就没指望薛父能帮忙。但是薛父让两人准备些零钱,到时候好找零。
这个事提醒了薛成龙,人家买东西不可能可丁可卯的给你正好的钱,作为买卖人必须要有给人找零的零钱。
可是家里就有几分钱了,连找零的钱都没有。
没招,薛成龙只能去借钱。
虽然借钱很为难,但是为了自己的赚钱大业,还是得去。
薛成龙的大姨夫是生产队的医生,他家里条件一直挺好的,也只能向他家借了。
好在,大姨夫见借的也不多,就给了。
有了零钱,薛成龙和薛母就早早的休息了。
因为,从生产队到镇里走路要赶三个小时的路,后半夜就得出发,这样才能赶在早市上卖小根菜,所以要早睡。
等醒了的时候,薛父也醒了,他也上了衣服。
“爸!你这是干啥?”
“还能干啥?一起去镇里啊!”
“你也去啊!”
“肯定去啊!这么长的路,就凭你俩,担到镇里都得中午了,还能卖到钱吗?我也去,正好咱们三个人换着担,还有个人能歇一会。”
薛父也不是那么不讲理,就是他不爱表达而已。
太早了,三人也没法吃饭,只能在怀里揣着贴饼子,等到了地方再吃。担着小根菜向镇里出发了,天还黑着,也就是还有月光,两人才能放心的赶路。
到了镇里的早市,还别说人是真多,这小根菜也是真好卖。尤其是已经洗好的小根菜卖相最好,薛母还用稻草捆扎好了,一把小根菜只卖两分钱。那些个图省事的干部职工就喜欢干干净净的小根菜,卖的是特别的好。
不是薛成龙不想多卖,而是市场价就是这样的,那些没洗的小根菜一小把更便宜,只卖一分钱。农村的东西真是太便宜了,想想都心酸。
没有半小时,这小根菜就卖光了,卖的钱都让薛成龙拿着。因为薛成龙年轻,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他跑的更快,这卖小根菜的钱就不会损失。
这期间也没有人过来赶,也没人过来罚钱,只有市场管理员收了两毛的摊位费,这让三人的心放了下来。
薛成龙手里就攥了一沓子的毛票,兜里都是分个子,他松了一口气。
毛票就是一毛的钞票,分个子就是一分两分的硬币。
薛成龙数了数,去除那些找零的钱,一共赚了三块八毛二分。
这钱真的是不少了,看的薛成龙眼睛直冒绿光,他也从这个小买卖中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