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数十丈的少年虚影看着下方，伸出手臂，五指并拢直冲地面。

    飘浮在空中的那人却是迎面而上，似要阻止。然二者刚一接触，透明手臂上忽现出一道金色丝线，一把缠绕住那人的双手。

    鬼差借机再次放出水袖，飞到空中紧紧缠住那人的双腿，对着林云急切道：“快上去！破掉心脏！”

    林云心领神会，一跃上了水袖朝上跑去，脚步轻盈、似仙游龙，几息就到了几十丈的空中。见到那人，林云借力从水袖上猛地一踩，飞到半空，一手长剑，一手符箓：剑身灵力淡淡，符箓雷光闪闪，二者合一，长剑协着雷光一把掷飞出去，插入那人心脏处，顿时雷光漫漫，旋即轻巧落在水袖上，只脸色苍白，静待雷光散去。

    那身体一动不动，雷光炸掉了衣服，长剑紧紧插在心脏处，而除此之外皮肤竟无一丝伤痕，雷符似一点效用也无。

    停滞了几息，那身体径直往下坠落，连带着林云也掉落下去。身旁，那只巨大的手臂虚影从其身旁穿过，林云刚准动用灵力，突觉腹部传来一阵痛楚，竟是窍穴！

    “窍穴！难道？”

    林云这才想起先前曾听说过：上宗为了让弟子克制用丹药，特地在丹中下了一味名为生障草的药草，此药少食并无问题，一旦食用过多，便会生出些许奇异的灵力在窍穴中，一旦动用灵力便会刺激窍穴。

    一番胡思乱想后，不知为何，林云反而静了下来，看着四周不停坠落的碎片，一指点了上去，忽而只觉眼前景色变化，一幅画面传到脑海中，等再次回过神后，眼前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这里是...”林云四周瞧了眼，前方忽而一个身影缓缓走来。那人满面笑容，如同春日煦风，让人想要接近。

    “你？”林云居然觉得有些熟悉，那张面孔居然是石台上的那张人脸！只是稍微年轻了些。

    林云顿时汗毛炸起，一脸谨慎，四周却是退无可退。

    那人走到林云面对面前，含笑道：“这次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累你受了无妄之灾，请先受我一拜。”说完那人便恭敬拜下去。

    “额...”林云眼神上下打量，忽地生出一个念头，道：“你是恶鬼？”

    那人并不搭话，再次拜道：“第二拜，是感谢你砍断枷锁，让我得以解脱出来。”

    这时，林云已然明白过来，看着这张见过的面容，他想起开始时得以看见的画面，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问道：“结束了？”

    “嗯。”那人轻手一抚，下方出现了外面的场景：那巨手虚影落在人群中一个单薄的身影上方轻轻一点，一个淡淡的人魂便从面具中飘了出来，巨手小心呵护着人魂，慢慢升入空中。

    “顾朝夕？”

    “不是，是四百年前附在面具上的一个人，在里面被困在四百年。”突兀地，那人转头朝向林云，问道：“你可知，那具身体究竟有什么作用？这一个小小的镇子，为什么能这么轻易杀人？为什么真有能人多活几十年？”

    林云想了想，不住摇头。

    “因为神。”

    “神？”林云紧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着从未联想过的存在。

    就在林云低头思索时，那人突然抓起林云的手，一个金色的绳圈从那人的手上滑到林云手腕上，金光闪闪。

    林云不解其意，问：“这是？”

    “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反正我也用不上了。”那人轻轻一笑，似解脱了许多，继续道：“这里的事情还没完，那具身体的下场...罢了，我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说完，一个透明到极致的虚影从下方飘了上来。那人满脸柔意，轻轻接住，紧紧拥住。

    “寂寞了四百年，好在最后回到一起了。”二人慢慢化作一缕飞烟，只剩一点余音回响在空间里。

    “四百年前，我曾声嘶力竭地问那位赶过来将我封印的修行者，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过来，哪怕早来一会，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

    林云语滞，道：“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我的目光中，多了很多愧疚。这几日里，脑海中回想起过去时，这目光里的感情总是刺痛着我，我有些才明白，或许是我把没有勇气把她带走的懦弱，全部推给了别人...”

    林云一下子没了支撑，身体往下坠落，眼角一滴泪水流下。

    暗流涌动的水下，顾作玉身形瘦弱如同恶鬼，双目鲜红，一头花白的头发随水流飘散，在水中发疯似的寻找什么。

    没多久，在一处碎石堆旁，顾作玉紧紧抓着一具身体，那身体上插着一柄长剑，如同一尊石像。

    水势湍涌，顾作玉早已没了力气，回头看向紧抓的身体时，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挣扎许久才看到水面。

    等到了水面上，看见是白色骨头堆砌的那座高台，嗤笑道：“竟是到了这里，真是上天助我。”说完，又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将身旁的身体慢慢拖到了石台上。

    石台上，顾作玉倚着石床休息片刻，双手撑着站起身端详着身体片刻，双手握住剑柄，猛地拔剑，又在其胸前划出一道口子，伸手拽出破碎的心脏，一手扔掉，大口喘着粗气。

    终于，顾作玉目光坚定起来，将长剑折成两截，带血的手扯开衣服，静静看着前方虚空，突然一剑划开胸膛，剧烈的疼痛直冲心灵。

    顾作玉咬紧牙关，脑袋上青筋暴起，却是一丝声音也未发出，双腿颤抖地跪在石床前，手颤颤巍巍伸进胸膛里，“咕咚！咕咚！”手上传来温热的跳动声，停住了动作。

    鲜血从胸膛不停地流下来，其整个人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恍惚间，顾作玉轻声道：“朝夕、大伯、二叔...”旋即强行一扯，一颗鲜艳的心在手中急促跳动，立即便被压入那人的身体中。

    其眼中失去光彩，木木地倒下去，鲜血混合着眼泪，一同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