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我要重生救校花?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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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张的故事

    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对于高三的学生,难得的周末时光自然是不能全部贡献在病床旁的。秦秦并没离开,他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着跟苏橙相谈甚欢。

    鹿铭自然也没离开,作为秦秦的专属陪探,他这时候丢下好同桌一走了之多少有点不太仗义,更何况他已经感受到了苏爸爸眼中流露出的对秦秦的杀气。

    而这傻小子还乐呵呵地勾搭人家姑娘呢,鹿铭心中为他默哀,自己推门出了病房。

    来到了人迹罕至的楼梯间,他想一个人静静,因为那熟悉的病症又勾起了他失去妈妈的痛苦回忆。

    这时有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鹿铭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之所以挑选楼梯间就是因为这地方寻常不会有人来。作为现代化设施完善的医院,楼梯间是不会有人光顾的。

    他回头发现是老张,随即挤出一抹笑容,还不等他开口,老张率先开口了:“小鹿你有心事。”

    他苦笑了下,并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在里头就看出来了,那一群都是年轻人,叽叽喳喳的,你这后生倒是不声不响的,一看啊,就是心里有点事。”

    “这么明显么?”

    “叔跟你坐着聊聊天吧,事儿啊,不能憋在心里。”说着,张叔挨着他坐在了台阶上,同时下意识地摸出了烟,作势点上,又想起医院是禁烟的,就将那支夹在了手上。

    鹿铭见对方都这么说了,于是也斟酌着开口:“张叔,如果一件事明知办不到,那你还会做么?”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后生,办不到的事情你就找父母找老师嘛!”张叔大笑出声,似乎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鹿铭不过还是个学生,感觉那笑声似乎是对自己的嘲笑,不由得撇了撇嘴地哦了一声。

    老张见他有点不开心的样子,目光幽幽盯着楼道里被阳光照不到的黑暗,“咋咧,觉得这话不好听了。”

    鹿铭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觉得这世界上总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而且总有明知不可为却要为的时候。”

    老张点点头,然后虚的把烟递到嘴边,猛吸一口根本没点燃的烟开口说道:“是这个理儿,”

    鹿铭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了,他情绪的低沉来源于母亲的离世,来源于对老头子没有尽一切可能救母亲的怨恨,时至今日,他依旧不能共情父亲选择放弃治疗的行为。

    看着身边这个情境与那时的父亲极其相似的老张,他想问换做老张会怎么选,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不触及伤痛,干巴巴地说了声。

    “张叔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说完他就后悔了,自己问的什么奇怪问题,突兀的就像雪地里藏着的狗屎。

    “现在在工地上做散工,原先是工厂里电焊工,那口子病了,顾不过来,老板就给开了,说我这样跑来跑去的不方便,不如就专心照顾病人。”

    鹿铭心里觉得讽刺,这工厂的老板说的这叫什么话,然后又是叹了口气。“那是不是子女工作很忙,我看就您一个人照顾。”

    “当初是有个娃,娃七岁那年掉河里头淹死了,后来俺说那口子年纪也大了,就不要孩子了,自己挣钱自己花,压力也小一点。这是不是跟你们年轻人想法差不多,呵呵,没想到年纪不小了思想倒是先进了。“这汉子脸上并没有多少苦楚,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竟还笑出声来。

    鹿铭不敢再问,怕再问出什么悲惨的事。

    老张却像打开了话匣子,目光遥遥地看着并不存在的远方:“我跟那口子都是康云县的,经人介绍就认识了,用现在的话说叫相亲。结婚的时候我俩都么见过,可是啊,这结了婚就没怎么吵过架。她人好啊,年纪比我长着两岁,就说是姐姐该包容着我点,净说什么嫁我了是有福呢,说我好歹读过不少书,算个文化人,”

    “其实我是个啥啊,认识几个字能看书罢了。她人好啊,知道我家里穷,嫁过来的时候不仅嫁妆没要,还跟我说别为生活发愁,她跟我一起打拼早晚把日子过好了。”

    “那年夏天,我家晨儿跟我说要去村口的小河沟子玩,俺也没多想,就让他去了,村里头的半大孩子都爱去那水深不到小腿的小河沟耍,俺真是没多想啊。当爹当的真不够格,就让他那么去了。”张叔开始还是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断断续续地讲着,后面随着情绪的波动方言的比例开始提高,鹿铭努力地听着。

    “那天中午就开始下雨,没见过那么大的雨,晌午的天就黑得跟大半夜一样,邻居家的孩子都到家了,俺们家晨儿就是不见回来。”

    “俺是担心又着急,去那河沟子去找。到了才发现那哪是小河沟子啊,水深的快到我胸口了,俺一下就冲进河里喊。也许是雨声太大,也许是河流太急了。俺家晨儿就这么不见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叔眼睛红了,右手攥了攥心口,深吸口气才接着说。

    “她人好啊,没怪我,她跟我说这就是那孩子的命,我们这些大人要好好替他活着。她不知道,我无数次被她窝在被子里的啜泣声吵醒。是啊,哪有娘不爱孩子的。”渐渐地这汉子眼眶红了,似是回忆起了苦楚。

    “还是她人好啊,跟我说以后没有子女养老了,要多攒点养老钱,她跟我啊,以后就住那个养老院,互相陪着过完下半辈子也挺好。”

    “可这世道不好啊,前几年俺们村后面开了家橡胶厂,那老板就是俺家那口子他们村的,她想多赚点钱,也是好心想帮忙自己村子的,去当了炼胶工,整个车间里就她一个女人啊。”

    鹿铭听说过这个工作,橡胶的炼制中会产生大量的有毒气体,因此炼胶工们的工资也比普通工种多得多。

    “是俺没本事,没底气劝她别去干。”张叔的言语中自责之情完全流露。

    “后来啊,她身上就开始起疹子,俺说带她去医院看看。她怕花钱,说只是简单的过敏了,擦点药就好了,俺就那么信了。”

    “读过书?哈哈,俺也算是读过书?炼胶危害那么大俺都不晓得。”张叔自嘲地苦笑,手指夹着的未点燃的香烟已经被两根粗糙的手指夹折,然后被他合拢手掌攥在了掌心。

    “她人好啊。”这是鹿铭不知听到的第几个她人好了。

    “可是……好人没好报啊,摊上了我这个没用的老公,又摊上那黑心的老板。”

    “厂里头陆陆续续地有人生病了,病人的家属聚集着去找那孙子老板,结果那孙子早就跑了,跑的同时厂子账上的一千来万都拿走了,这厂子早就是个空壳子了。”说到这,张叔的气质变的狠厉,鹿铭毫不怀疑如果那老板在这他一定被痛扁。

    “报警了,警察说已经在抓了。不过听村里的年轻人说这小子早就跑国外去了,还在网上发视频说俺们是刁民,生病活该。”

    “等俺找到他,一定把他皮扒了!”这句话张叔的声音陡地升高,给鹿铭吓了个激灵,他在这话语里听到了杀气。

    “那后来呢,阿姨病情怎么样?”鹿铭开口缓和这让人肝颤的气氛。

    “病情稳定住了,医生说俺家那口子身体好,病情也不严重,只需要换骨髓就能跟正常一样了。”每每说到那病房里的阿姨,张叔的语气都会自然地柔和。

    “手术的钱对俺们来说是天价,这些年攒了不少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俺就去借,亲戚朋友了俺都跑过了,有些家里头也苦,有些直接就给俺吃了闭门羹。”

    “俺就给他们下跪,抛去这张老脸了,就这样,钱也还是不够,医院就像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俺现在在外头当散工挣的钱,还不够医院里半天的花销。”

    鹿铭也跟着叹气,人世间的苦楚好像都落在了张叔一家的身上,苏橙相比起还算幸运,苏爸爸苏妈妈至少有这个经济能力来负担她的医药费。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在冰冷残酷的现实面前,他说什么好像都像站着说话不腰疼,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那些高高在上的劝别人大度,看开一点,一定会过去的人,等灾难降临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崩溃得比谁都快。

    这时张叔率先站起身,又拍了拍鹿铭的肩膀:“后生,懂了吧。求人并不可怕。怕的是遇到困难的时候根本没人可以求,所以有什么困难就跟你家长老师说。”

    鹿铭沉默着点点头,心里却是有点哭笑不得。老张显然是误解了自己面临的问题。

    不过老张今天这一番话倒是让他感受到了一个丈夫在妻子生病时的痛苦和压力,老头子呢?那时的他又是怎样想的呢,能那么狠心地做出放弃治疗的决定。

    张叔见他有些沉闷,像是还沉浸在自己讲的故事里。大笑着有拍打着他的胳膊:“别被别人的事影响自己的心情,何况俺也没准备放弃。”

    他抬起头从那楼梯间里狭窄的窗口向外望着那辽阔的天空:“她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促膝长谈以后的二人回到病房的,苏妈妈正提着几份丰盛的餐食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又从中拿了一份递给了那边床的张阿姨,

    看鹿铭进来,又招呼他过来拿饭。鹿铭心里一暖,苏橙的父母一如梦里那般,是实打实的好人。

    再看那秦秦,正坐在病床旁抱着饭盒边吃饭边跟苏橙说着些什么。而苏妈妈正用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盯着秦秦看。

    心下便了然,恐怕自己的这饭多少还沾了点那位女婿的光。

    “阿姨,我就不要了,我爸中午在家给我做饭了,我回去吃。”鹿铭继而开口,他说的不是假话,老头子确实在家给他做了饭,不过如果打个电话跟他说在外面吃也不会怎么样。

    他只是想见他了,迫切地想知道明明老头子和老张两个境遇相似的人,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决定。

    苏爸爸苏妈妈也就不再挽留,鹿铭挨个跟他们道别,就往家里走去,

    家离得并不远,之所以早上坐秦秦的小电驴来,也是为了去挑礼物。

    等鹿铭进家门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都是他爱吃的,老头子的手艺不错,所以他从小到大都爱在家吃饭。

    他拉开椅子坐下,刚准备拿筷子。老头子的声音响起:“去洗手。”

    鹿铭乖乖地去了卫生间,认真地洗了自己的手,其实自己的手并不脏。只是老头子一直对饭前先洗手有着一种执念,鹿铭也是在他的熏陶下,有着近乎洁癖的卫生习惯。

    今天之所以忘了,是因为心里装着事。

    父子两个安静地夹着菜,扒拉着米饭,默默地遵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过老头子却突然开口了:“最近学校生活怎么样?”

    鹿铭冷不丁地被提问,含糊地回话:“还好吧,就那样。”

    老头子听了点点头,就没说什么了。两人一如既往地话很少。

    鹿铭鼓足了勇气,准备问出埋藏在自己心里很久的问题:“爸,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老头子显然对他突然的开口也没什么准备,过了几秒钟才点点头:“可以,什么问题。”

    鹿铭酝酿了下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还没继续就被打断,老头子皱眉开口:“跟你爹含含糊糊的做什么,你就说你怎么了,别拐弯抹角的。”

    鹿铭心里也带了几分怨气:“不是,是我有一个朋友,她得了白血病现在在医院住院,你说她的家人会尽力救她么?”

    老头子的脸直接沉了下来,不过并没有发作:“会。”

    鹿铭目光死死地盯着老头子的脸:“我觉得不会。”

    “我吃好了。”老鹿并不直接回应他的话,说完就放下碗筷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