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啸划过夜林，阿诺德惊魂未定地四下查找，却连半个人影都没发现。

    难不成是幻觉？

    自己吓自己？

    感觉此地不宜久留的阿诺德，想着赶紧办完手上的事情，以便离开这片诡异的林子。

    恐惧也能成为干活的动力，阿诺德在惊吓之中竟完全感受不到困倦。

    “哪来的雾？”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着急忙慌地盖上最后一铲子土，弄了些草皮植被做完伪装后，他抄起铲子就跑。

    这铲子不但能挖土，还能防身，真是一铲二用。

    就这么狂跑了一阵，非但没能出得了林子，反而像是在林深处迷了路。

    雾越来越大，视野愈加狭窄，提灯暗得像快熄了。

    然而这片枯木丛生且无光亮的林地却似乎没有尽头。

    见此情形，阿诺德心中的恐惧愈甚，雾林中似乎有某种未知的存在正凝视着他。

    对未知的恐惧，对存在本身的恐惧，阿诺德快要无法思考了。

    又是一阵猛跑，这次他却冲到了一块林中空地。

    空地中有一棵枯白无叶的树。

    “靠得近些……”阿诺德的口似乎在替别人讲话。

    这句话语仿佛有摄人心魄的魔力，令阿诺德无法抗拒。

    忽然，一阵嗡鸣声在他的耳中炸开，令他几欲昏倒。

    一只巨大的飞蛾……

    这是他记忆之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阿诺德修士？”

    天还未亮，林边草地，早起的艾玛唤醒了紧抱着铁铲席地而睡的阿诺德。

    “嗯？”

    阿诺德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脑子还不甚清醒。

    “我怎么出来的？”

    “那么大一只扑棱蛾子呢？”

    艾玛完全不知道阿诺德在讲些什么。

    “阿诺德修士，您是做梦了吧？”

    做梦？梦境有如此真实？

    “或许吧……”

    “诶？艾玛，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个嘛……”

    这是海索给她开的后门，准允她到林子里找些浆果野蔬。

    反正这片属于圣所的林子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既无野兽也无禽鸟，想打猎也打不到东西。

    于是，海索干脆就放松了限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视了村中贫弱人家的林地税。

    多积德嘛，说不定他这个异端头子将来下十八层地狱时，还能往上多抬几层。

    艾玛自然是知道这点，因而只在无人时来。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莫要摆到台面上。

    “原来如此……”阿诺德明了，“那我们就当没见过彼此吧……”

    天亮之前，阿诺德赶回了修道院，海索已经等了他一宿。

    这位教主着急得很，他倒不是心疼阿诺德，他是怕自己的宝贝没了。

    不过还好阿诺德最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埋个包裹竟然花了一个晚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挖睡着了呢！

    “教主，我在白湖南边的林子碰到了相当诡异的事，这回是要借助您的智慧了！”

    阿诺德一见到海索就安心多了。因为这位博学多闻的教主掌握着无数的隐秘知识。

    “讲来听听……”

    白湖真不愧是牛鬼蛇神的聚集地，村里、湖边和林中没有一处不出问题的。

    阿诺德绘声绘色地将自己如何挖坑又如何埋坑的全过程讲了一遍。

    尤其是提及那只惨白的手臂时，他都激动地手舞足蹈起来。

    “教主，您是想象不到那雾林的诡异啊，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在那林中央，我看见那么大一只扑棱蛾子！”

    好家伙！阿诺德的双臂都快甩到海索脸上去了。

    “最后，一晕再一醒，我就出来了。”

    海索越听越觉着不对劲：“等等，你这到底是真碰上了这邪门事，还是在做梦啊？”

    听阿诺德的描述，海索有理由怀疑他就是在林子里做了一场大梦。

    而且，这雾林……

    似乎正是海索在梦境世界造访过的“暗林”。

    “嗯，呃，经您这么一问，似乎真像做梦呢……”

    确实是做梦，不过恐怕此梦非彼梦也。

    “阿诺德，你知晓多少隐秘世界的传闻？”

    “只有教主您教过的那些……不过，我也曾听过一种说法‘真相隐藏在世界表皮之下’……”

    真相隐藏在世界表皮之下？倒是一种新奇的说法。

    不过海索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神秘学“萌新”了，他是时候该表演一些真正的技术了。

    “你既入我门下，为我信徒，那我也该传授你更多的知识了。”

    想把密教组织办得长久，总该时不时给信徒们喂点食，画点饼。

    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其重点是“可持续”嘛。

    海索正色道：“世界有内侧，也有外侧，有表象，也有实质。”

    海索之前所看的书全是谜语，令他痛苦不堪。这一回，终于能让他尝到自己当谜语人的乐趣。

    “所谓的‘隐秘知识’正是关于‘真实世界’的学问。阿诺德，你昨晚应当是造访了‘真实世界’。”

    “‘真实世界’？”

    阿诺德肃然起敬。

    “你且听我讲讲‘真实世界’的光景，看看是否与你昨晚所见相同。”

    海索借了阿拉伯学者阿卜杜拉所著《雾遮》之中的描述：“‘梦境不分高低，却有上下。暗林就在梦境的下方。’”

    读书的用处立马就体现出来了。

    “梦境可去往的‘真实世界’是一座被暗林环绕的诸神庙宇。”

    “那片暗林终年被雾霭笼罩，且林中永无光亮。林中树木密集却难称昌盛，或可称之为枯朽。”

    “阿诺德，你所见的即是这片明明树木茂盛，却完全不见其生机的暗林吧？”

    对了，实在是太对了！正是如此！

    阿诺德兴奋地想要喊出来，因为海索简直是把他对那片林子的印象完美地诠释出来。

    “是，是如此，如教主所言……”

    他忍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教主以为自己少见多怪。

    嗯？这阿诺德怎么没什么反应啊？

    海索这边倒是奇怪了。

    难不成原身以前与他讲过这些？

    看来得再爆一些狠料了。

    “名为‘逻各斯’的世外诸神，阿诺德，你可知晓？”

    “请教主赐教！”

    阿诺德难掩欣喜，这次他真的可谓是学得盆满钵满。

    哦，这才是正常反应嘛！

    海索回忆了一遍《理法志》的内容，准备使用这本书里的玄妙说法。

    “‘尔时，至高者坠于天，躯作明焰，影遮晨烬，心为忿怒，红落血阳’……”

    “‘太阳逊位于此四者，四者难承之权柄，是以昼尽而夜至，理法之争自兹始也’……”

    海索边念边瞅了一眼阿诺德那极其茫然的表情。

    用别人的“愚蠢”来衬托自己的智商“占领高地”。

    原来这就是当谜语人的乐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