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抹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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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去粮站打面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我国计划经济时代,城市的粮食、肉类、蛋类和豆腐等等都需要票证购买。没有票证,即便有钱也只能“望而却步”。那个年代,买粮要用粮本,一日三餐所需的米面油都要拿粮本去粮站购买。

    生活清苦的年代,吃饱饭是日常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家中有粮心中不慌,买粮就成了家家户户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每家每个月都要到粮店去一趟,发了工资首先盘算着把口粮买回来,这样心里就踏实了。即使没到买粮的日子,也要把买粮钱留出来。从粮站买回来的面粉倒进面缸里,免得受潮变质。凡有城镇户口的,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购粮本,购粮本是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外面套一个红色或蓝色的塑料硬壳,以防折损。有了粮本,你才能按规定购粮,否则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粮本扉页上写着所有家庭成员的姓名、年龄、职业(工种)和每月的粮食定量,后面的页面上记录每一个月的购粮情况。城里人的粮食定量根据性别、年龄以及工种而定,非农户成人供应粮食的标准基本按每人每月28斤,未成年人按照年龄划分标准。每次买粮都要排长队,这已成了一个固有的习惯。

    为了不让当月的购粮指标作废,大清早,妈妈就安顿文生和哥哥去粮站买面买油,按照区域,文生家被划分到紫金城粮站,虽然路不是很远,但还是推了自行车方便驮面。还未到粮站门口,远远就看到买面的队伍从粮站一直排到大门外。粮店的外墙上挂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公布着当月粗粮、细粮的分配比例,十分引人注目。按照规定,每个月的杂粮几乎占50%以上,有时甚至达到70%。看完信息后的居民站在队列中议论着,表情中透着几份沮丧。哥哥放好自行车,便按顺序排在队伍的后面,文生紧跟着,无聊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买粮者,有的拉着架子车,有的推着自行车,面粉沾满了衣裳,手提粮本袋的居民不停地向前移动着,办完一个,队伍就向前移动一步,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排到柜台跟前,粮站的工作人员还要审核粮本,“噼里啪啦”算盘拨几下,算好粮本上的分配指标,再计算应交的钱数,交钱后工作人员会在粮本上签字盖章,接着从柜台里递给哥哥几个买粮买油的牌子,然后文生便和哥哥分头去买粮处、打油处排队等候。买粗细粮和打油的地方,依然排着两行队,这是进入粮站的第二次排队。

    紫金城粮站覆盖面大,涵盖的人口多,再远一点就是盘旋路粮站。那时的粮站,铺面不大,院子却相当的大。一走进粮站大门,右手是一排平房,审粮本、打油都在这一排。打油的房子里排列着许多大油桶,可能是周转频繁,油桶不仅连黑带腻,而且大部分都凹凸不平,很不规则。每次来粮站打面,基本上都是文生兄弟两人,为了节省时间,文生一般负责打油,哥哥负责打面。按照排队的顺序,或许是因为各家供应的油量少,很快就轮到文生,他把油牌交给工作人员,然后把油瓶(葡萄糖瓶子)放在油桶上,工作人员将一个铁漏斗放进油瓶,之后提起铁皮油提子,油提子有1斤、半斤之分。工作人员把油提子伸进油桶,再轻轻提起往瓶子里一倒,清清亮亮的菜油就缓缓地流进油瓶,即便是倒完提子的油,工作人员也会在油溜子上控半天,唯恐少倒一滴。

    左手边还有一排平房,两边平房中间夹着一个大库房,相对高很多,整个粮站呈“∏”型。中间这排房顶上开有很多天窗,以便于储存粮食,通风散热。

    打完油,文生提着油瓶又跟着哥哥走进中间的粮仓,迎面是高高的粮堆,一袋袋面粉摞得足有三米高,像一座座小山丘。右边靠墙摆着一溜一米多高的粮食柜子,里面分别放着面粉、大米和苞谷面(玉米面),拆了线的粮食口袋堆在柜台里,随时准备往柜里补充。

    大门旁边有一个大粮柜,是木制的大箱子,箱顶一半封死一半敞开,敞开部分是用合叶子连着的盖板,下班时方便盖上。粮柜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台秤,主要用来称散装的面粉、苞谷面和大米。

    在那个年代,百货公司、粮站、副食店的工作都十分抢手,在这些部门工作的人都有一种优越感,且略显自豪,虽然比不上现在的“白领”,但属于那种让很多人羡慕的职业。文生的小姨便在这个粮站上班,虽然文生可以通过小姨多买一些大米和95粉。但他从未找小姨帮忙,因为一袋95粉的价格10.71元,而85粉的价格只有8.5元,一袋面相差2.21元,对于像他这样的家庭,即便能开到95粉,也是“有心无力”,没有那个经济实力。每次走进粮站,文生也担心遇见小姨,不因别的,就优粉这一项,文生也无力购买,摸摸自己“空瘪”的口袋,真是应了那句话“实力不允许”。为了让每一分钱都花到“刀刃”上,即便是他和哥哥来粮站采购,身上所带的每一分钱也算的清清楚楚,没有一分钱的出入。

    那个年代,北方粮站供应的粗粮已经开始减少了,但大米的供应量依然很少,如果想吃点大米实属不易,因此,有些特殊需求的居民,都会私下找熟人多批一点。供应的面粉一般都是85粉,也就是当时大家常说的“标粉”,95粉相对稀少,又被大家称为“优粉”。以前粗粮吃多了,对于那些家庭情况较好的,多半想买一些又白又细的优粉。对于文生家而言,即便是能买到大米和优粉,但还是敬而远之。按规定每人每月2两油,一家人每月也只有一斤油。每次炒菜都只倒一丁点儿,润一下锅,少油寡淡的菜,要不是饥饿难耐,真的难以下咽。

    买好面粉,哥哥推着自行车驮着面,文生提着油瓶跟在后面。刚出粮站大门,文生正好遇见外出办事的小姨,二话不说,小姨硬是将他和哥哥拦了回去,说啥也要在粮本上批几斤大米,虽然哥哥有点为难,但还是没能耗过小姨的执着。这是文生唯一一次拿着粮本没有排队的一次,从签字审核盖章到领米,一气呵成,每到一处,粮站工作人员都很热情,直到临走,听到财务人员让小姨签字,文生才明白,小姨在这“一亩三分地”管事。

    顺着宝塔巷那条泥泞的路,哥哥推着车子绕着“大坑小窖”,文生在后面帮忙推着,到了家门口,母亲看了看车架上的那袋面,再看看文生手中那瓶油,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一月的口粮,要不是从乡下带来的那些麦子,就靠这,别说改善伙食,就温饱也成了问题。哥哥肩膀上垫了一条围裙,扛着整袋面粉大步跨过门槛,边放面边说:“抽时间我去水桥沟的磨坊,再磨两袋麦子,少出些麸子,多磨些粗面,和粮站的面混在一起吃,应该就够了”。妈妈看了看堆在墙角的麦子,回了一句“像这种吃法,老家带来的麦子也扛不了多久”,只有父亲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抽着旱烟,没有吱声。家里五口人,文生和哥哥正长身体,是家里喋饭的“主力军”,加之平时油水少,又没有副食。全靠面食扛着,要是谁家再多出几个“光头”,基本上熬不到买粮的日子,面缸早就见底了。

    相比之下文生家算是好的,至少有些“存粮”可以补贴,偶尔舅舅家也会“增援”一些杂粮,不论是小米还是玉米面,总是时不时的捎上一些,虽然各家都不宽裕,但亲情大于天,家家情况基本都停留在温饱线上,更谈不上那个“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境遇。即便是这样,大家生活的却很开心,这算不算所谓的“穷开心”。虽然交通不便,但那种说走就走的精气神却满满当当,亲戚间相互的走动也很频繁,文生深有体会。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随着国家经济的飞速发展,市场商品供应有了根本性好转。直到1993年,凭票凭证供应的时代正式谢幕。国富民强,百姓的生活好像进入“快车道”,超市里的面粉、大米、食用油应有尽有,用当下最时新的话来讲,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当下,随着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人们讲究营养均衡,过去被人“嫌弃”的粗粮,如今也身价倍增,甚至被列入菜单,上了餐桌,成了“宠儿”。单说食用油这一款,各种调和油、压榨油、菜籽油、花生油、橄榄油、葵花油等等,琳琅满目,足以让人眼花缭乱!每每看到这些,文生就会想起那个年代用自行车推粮的日子,怀念起大清早排长队买粮的日子。看着床头柜中封存多年的粮本,文生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重,除了那本褪色的粮本能带给些许回忆之外,似乎已失去了它应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