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昏沉
十二月的伽塔维市处在深冬的寒冷之中。也许是阴沉的天色使城市里的人心情变得更加压抑和暴力了,让原本就高升不下的犯罪率又上升了几个点。
混乱的街道上堆积着肮脏的灰色的雪与污泥,每走一百米,准能看到有倚靠在路灯杆下呼呼大睡的醉汉,抑或是两三个神志不清的小混混在互相训练“自由搏击”。
好一个民风淳朴的城市!而在现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有不少的商人看重了它治安混乱的特点,便在这座城市设下了众多能让自己的腰包鼓得更快的“钱袋子”。
不过梁川浪今天不是奔着扫水果除恶来的,他真正中意的是这儿的酒,更加确切地说,是“世界之翼”的特供“佳酿”。
在一个堆放着各式破烂的小巷子里,一台红色电话亭从空气中悄然现身。由于它的前门镶嵌的是单向玻璃,使得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一声轻轻的“吱嘎”声从小巷里传来,几个玻璃瓶子从电话亭里滚落到地面上,瓶身上贴着的标签显示着它们曾经装满名贵液体时的不凡身价。
青年从Wietas里走出,小心地避开了散落在地上的酒瓶。他行走的步履有点踉跄,大抵是昨夜喝下了过多的酒,现在还有点精神恍惚吧。
走出阴暗潮湿的小巷,伽塔维的“新鲜”空气向青年扑来。空气中的霉味比四个月前更重了,闻久了大概率会窒息。
梁川浪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携带呼吸罩,只得加快自己前行的步伐。
伽塔维的冬风刮过街道,把他的大脑弄得愈发昏沉了。直到现在,这位维度旅行者都没有想起自己忘了锁上Wietas的门。
市中心的秩序较Wietas停靠的那个街区来说要好很多。不过仅仅是因为“世界之翼”把水果暗的那一面挪到了某些隐秘的角落,群众的法律意识仍是那么的淡薄。
这儿的空气较它处要干净一些,不过仅仅只是“一些”,想要畅快呼吸的话,做梦吧。
哦,当然,还有一个有点神经质的旅行者,他也常来这儿。
青年行走在水果巷的街道上。从外表上来看,他是个不修边幅的家伙。头发显然是有段时间没有理了,而它的主人为了不让它垂下来挡住视线,只是胡乱地打了几个结,把这乌水果的长发弄得杂乱无章;水果色的风衣松松垮垮地穿在上身。
里面的衬衫看上去有些皱巴巴的;水果色长裤的右口袋被随意地放了一支手电筒似的玩意儿-在这个窃贼遍地的世界,很少会有人把东西放在这样显眼的位置;整个人的步履有点不协调,就像在做布朗运动的分子。面对迎面走来的人,眼看就要撞上了,却总是以毫厘之差躲开。
这就是两个大脑的好处。梁川浪在恍惚中这么想到。踏着他那“布朗运动式”的步伐,迈入了街右面一家名为“源夜”的高级酒馆的大门。
在伽塔维的其它地方,高级一词的释意仅是“非水果店”。水果巷则不同,高级在这儿的意思这个词汇的本意。源夜是水果巷众多酒馆之间数一数二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它是“世界之翼”所开设的酒馆,其二便是源夜的“心溯”。
据“世界之翼”的广告以及亲自品尝过“心溯”的人所言,喝下“心溯”的人“看见”他们心中最美好的幻想,并能在幻想中待上一段时间,这全归功于“心溯”中的一种奇特的化学物质。这样一种可以让人回避灰暗的现实——即使只有几小时。
沉浸于自己的美梦中的饮品,在伽塔维这个城市自然极受欢迎。当然,由于这其中所含的化学物质提取难度较大,导致其产量很少,“世界之翼”也未公开过这种物质的制作方法。“心溯”自然被贴上了天价标签,受众面很小。
钱对于梁川浪来讲不是问题。他曾在深空监测局工作过几年,那儿给他的薪资可谓丰厚,即使已经被他挥霍了一大部分,但用剩下的钱来买一瓶“心溯”还算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Wietas里还保存着一台耶莫拉斯造的物质制造机。这就意味着,他只用花钱买一瓶,就可以“无限”续杯了。
进门后,梁川浪置身于酒馆一层的大厅中。这儿没有那种用二手市场的淘来的音响中放的令人反胃恶心的音乐,或者是有紫色和绿色的光柱从天花板上投下。空旷的大厅中央仅有着一张常规配置的前台,以及一台并不怎么智能的接待机器人用于接客。
再就是一部配备了内置安全系统的直达电梯了。源夜的建筑结构是半地下式的。除去最上面的一层,剩下的部分都在地下,拢共有十一层。“心溯”的所在地是第九层,那儿也是他常去的地方。由于这个宇宙的大部分酒水都能在第九层找到,所以他往往是醉着走进去醉着爬出来的。
照着规矩,梁川浪把量子起子存放在了前台。毕竟对于任何安全系统来说,量子起子都是不安全因素。之后他走进电梯,按下了“-9”键。
厚重的电梯门缓缓合上,熟悉的下坠感又来了。
在水果巷这块地上,许多建筑都与“源夜”的结构一样:主体都深埋在地下,这些建筑物的主体在街道的下方形成了一片密集的金属丛林,而最后,所有的建筑合并成了一座微型的地下城。“世界之翼”在这儿同样掌握着最高权力。
地下城的一部分与主体是分开的。在那部分的入口,常年挂着“废弃建筑,禁止进入”的标语牌。来这儿的人都是在一条道上的,自然都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翻译成正常语言,就是“实验重地,闲人勿入。”至于做的是什么实验,只有内部人员和实验品知道了。
而就在三天前,这儿的警示牌翻新了,估计是出事故了。具体是什么,“闲人”们也不清楚。
“源夜”地下九层
电梯里,显示屏上的层数定格在了“-9”,待电梯彻底停稳后,梁川浪面前的合金电梯门向两边滑开。一条有十几米长的金属走廊出现在他的面前,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密码门,穿过那扇门后,就能到达地下九层最核心的部分了。
走廊上还有一台用于接客的酒保机器人。它们要比第一层的金属老古董先进一些。它们的外表看上去简洁得多:没有采用呆滞的电子眼。
而是装备了电子显示触屏用于表示情绪;统一采用了白色涂装,左机械臂上印着它们的编号,例如这一台手上就印着“2537”。酒保机器人是用底盘的六个金属轮来移动的,这比两条腿要快得多。
这台酒保机器人原本处于待机状态,梁川浪的“闯入”激活了它的生物扫描,确认身份后,它自动退到走廊右侧,让出一条能让来客快速通过的路。
“欢迎光临,先生。”当梁川浪经过它时,好似人声的机械合成音从它的发声系统中传出。
“哦,谢谢欢迎…2537号”,梁川浪飞快地瞥了一眼机器人左臂上的编号,“看来你的语言模块已经修复好了嘛。”
“的确如此,先生。”机器人操纵滚轮,紧跟在梁川浪身后,“您今天想喝点什么?还是按老顺序吗?”
“啊,当然不是,今天想试试新的…”梁川浪在密码门前站住了,2537号也及时停下。
“话说,2537号,你们今天的密码是多少?”
“905172。另外有必要提醒您,现在我们不再收’芥末拉丝’的钱了。”
看来还是没修好。梁川浪一边输密码一边默默在心里吐槽。
现在不行!!!
脑中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惊得云墨猛地睁开了双眼。
不要问“你是谁”这样的问题!!这个你之后会知道的,别做无谓的寻找!
那个声音以极快的速度讲完了这段话,待云墨那几近罢工的大脑解读出意思后,那个女声便立刻讲了下一段话:
抬头!看到你前面的那块路牌了吗?写着“勃朗巷”的那块?看清楚了吗?没有的话就继续往前跑!在我说“左转”的时候就往左转!不要放弃!
讲完这段话后,女声消失了。
云墨选择相信她。她自己继续向前,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移动那好似灌了铅的双腿。
空气里的那股霉味又回来了,寒冷也再次包裹住了她。移动貌似也没有这么艰难了。
大约向前走了三十米,那个声音又回来了:
左转!
云墨冲进了左边的小巷。在堆满垃圾的勃朗巷内,她见到一台没锁门的红色电话亭待在巷子中央。
拉开门进去,小姐,别问“它这么小怎么可能装得下我”之类的蠢问题!
云墨照做了。待她进门之后,电话亭的门便自动锁上了。进去后的第二十秒,麻药的药劲又回来了。
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云墨望着Wietas的控制室,喃喃道:
“这里面怎么可能…比外面大?!”
在乘客陷入梦乡后,Wietas立刻解除了对帕特内克双眼的控制。并带着云墨移动到了720光年外的一处星际尘埃中。待恢复视力的帕特内克怒气冲冲地带着援兵把诺格伊尔区翻了个底朝天之后,Wietas才重新回到它之前停着的地方,一切好似没有发生。
只不过这一次,Wietas自己锁上了门。
“奈洛兰,位于NL1516号宇宙…奈洛兰人天生便具有神经感应能力,所以也被称作为‘神经漫游者’,维度之战时,空间领主进攻奈洛兰星。在侵略成功后,便在奈洛兰星上建立了基地…维度之战末,空间领主撤离奈洛兰,‘世界之翼’趁火打劫,将奈洛兰星划进了自己的版图中,并大肆抓捕奈洛兰人,将他们运用到伽塔维的‘水果巷’用于生物神经实验…奈洛兰现已独立,正处于稳步发展中…奈洛兰的‘澜幕’实属宇宙奇观”-《维度旅行指南》
伽塔维,诺格伊尔区
如果要用伽塔维最常出现的犯罪词汇来定义今天的各个区域的话,诺格伊尔区绝对是“非法闯入”的最佳选项。因为就在40分钟前,一个耶莫拉斯人不请自来,并把他的电话亭丢在了这个区的某条巷子里。而现在,诺格伊尔区又迎来了一位来自奈洛兰的不速之客。
伽塔维的冬风掠过街道,水冷的气流刮痛了少女的面庞。她将头在兜帽下埋得更深了,那股寒意略微减轻了些,但空气中的那股霉味仍未放过她。
云墨在逃离前就想过呼吸罩的问题,可惜时间太仓促,她并未拿到它。现在她只能选择继续向前走。她也考虑过自己逃出来后要去的地方,只是现在在这儿想搭跃迁船去奈洛兰显然不切实际,况且“世界之翼”的人还在追捕她。
想到这儿,云墨又感受到她脖子后面装着的神经抑制器了,她大部分时候都在竭力忘记它,但每每想到“世界之翼”这个词时,脖颈后总是有异样的感受。
她强行止往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当她路过一条小巷时,正在小巷里抽烟的一个男人向她扫了几眼。云墨没把这放在心上。毕竟在伽塔维,性别比例有点失调。
可是她不知道,那个男人装了一对电子仿生义眼。机械义眼里的摄相头捕捉到了她的脸部特征,在经过一系列对比后,男人得到了最终的结果。
“诺格伊尔区,“灰目”报告:发现目标:云墨。目标正在艾里顿街上移动,申请对目标实施抓捕…收到。”
小巷中,“世界之翼”安保部第三中队成员-—“灰目”帕特内克•搭隆瓦将烟掐灭,随意地将烟蒂丢在了地上,转身走出了这条满是垃圾的巷子。
诺格伊尔区,米鲁顿街,勃朗巷
与别的小巷子相同,勃朗巷同样有着脏肪的环境,这也使得巷子里的电话亭更加显眼了。万幸的是,即使在未关门的情况下,Wietas的感知屏蔽系统仍在运转中,街上的行人都是匆匆路过,甚至不屑于往里而瞟一眼。
不过嘛,如果真的有陌生人需要帮助,Wietas也不介意现个真身。
云墨感觉这一路上有人在跟着她。
她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可惜,事实总与幻想背道而驰。
云墨在一个分岔路口前稍稍停留了几秒,她之前尚且能略微听见身后微弱的脚步声,但在这几秒内,只有令人恐惧的寂静。
也许只是普通的行人…她自我安慰道,但这么做用处不大。
她选择了左手边的路口。街道上的标识牌上显示,那个路口通往米鲁顿街。在左转的时候,她悄悄地向自己之前站着的地方瞄了几眼。她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就站在自己先前站着的地方的不远处,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
那是猎人对猎物的笑。
云墨赶忙收回了视线,心中一沉。她明白自己被盯上了。她希望幸运还可以站在她这一边,而不是“世界之翼”一方。
当二者距离缩短到15米时,帕特内克觉得,是时候该动手了。
他迅速抽出一直藏在外套下的神经铳,对准前方的女孩扣动了板机。对方反应更快,麻醉弹以几厘米之差被她躲过,随后便加快了逃离的步伐。
帕特内克给神经铳重新装了弹,再次对准,开了第二枪。
云墨奔跑在街道上,不时转头向两边张望。可惜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些死胡同,看来想要快速摆脱对方是不可能了。
帕特内克的第二枪正中目标,但离他预期的还差一些。
云墨的左臂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神经铳打出的麻醉弹击中了左臂,她忍痛拔出那颗子弹,它尾部的澄黄色液体已经全部注入了她的体内,没有一滴剩余。几秒之后,云墨便感知不到她的左臂了,所幸这支子弹里的麻药药劲不强,自己仍可以正常思考,只是感觉有些昏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