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初把王一然从前门送上车，后门下了很多人，她也没在意。

    跟王一然挥手道别，看着公交车开走，才发现下来的一大堆人迅速散向四面八方，却有一个人剩了下来，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藏青色的冲锋衣，麻灰色的运动裤，白色运动鞋，双手插兜，面带微笑。她心头一颤，是沈识。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送王一然回家，她…来我家离家出走。”她说。

    “这么幼稚？”他笑。

    “可说呢。”她也笑。

    “要不要…一起走走？”他又问。

    “要。”她说。

    午后，太阳出来了，气温略有回升，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个人往上学相反的方向走，走上了一条土路。沿着小路旁边的土坡爬上去，就是他们每天上学的电车轨道。

    虽然是土路，但是窄到不能走机动车那种，不会尘土飞扬。偶尔有步行的或者骑自行车的人经过，他们就需要合并成一排才能顺利通过。

    每次都是沈识移动。人从后面来，他就移动到青初后面，人从前面来，他就挡在青初前面。这种窄小的土路，也没有必要区分左右通行。

    “你坐车干嘛去了？”青初问。

    “去市里修手机，”沈识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昨天夜跑的时候，手机摔坏了。”

    “修好了？”

    “嗯，就是屏幕摔碎了，换了块屏幕。”

    “我的手机扔在家里了，就没带来，没有什么人需要联系。”青初淡淡地说。

    “也不是非要联系什么人，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吧。”沈识的语气有些落寞。

    听到沈识这样说，青初转头看他，“我有不时之需的时候，可以打给你么?”

    “妥妥没问题啊，”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支笔，伸手把青初的手从衣兜里拉出来，在她的手心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遇到任何事情，前提是达不到麻烦警察叔叔的程度，都可以把这个当110用，随叫随到。”

    青初盯着那串电话号码看了一会儿，攥起拳头，又重新揣回兜里，心里一阵暖意。

    “但是我觉得你给我打电话，求救的可能性不大，你不打别人就算对方命好，最多是打完了人让我去给你善后。”沈识一边把笔装回去一边说。

    “你看你，本来感动得都快爱上你了，正打算煽一下情呢，气氛全被你给破坏了。”青初笑。

    “NO.”沈识用双臂比了一个叉，笑嘻嘻地说，“别爱我，没结果。”

    “唉，”青初夸张地叹气，“王一然说得没错，你不只是不给女生机会，根本是不给女生希望啊。”

    “她这么说？”

    “嗯。”

    “很好，非常好，大大地好，嘻嘻。”沈识皮笑肉不笑。

    “我知道，这正是你想要达到的效果，但是，请你把你的善良、真诚和温暖都一并藏好，不要伤及无辜。”

    “有么？这‘无辜’的群体里包括你么?”沈识一脸无辜。

    “不包括，我不无辜，我死有余辜。”青初有点置气地说。

    沈识转头看着她，想说的话被她噎回去了，只能咽下。

    这时，对面过来一个平板车，应该是收废品的，车上的纸壳整整齐齐码得老高，一个老头在奋力地拉车。

    两个人只有站到斜坡上，才能让平板车通过。

    车从他们眼前通过时，车后面又出现了一个老太太，躬着身子在后面推。两个人都穿着又旧又脏的衣服，满面尘灰。

    看着他们的背影，青初幽幽地说，

    “他们那么大年纪，都在努力地生活，而我们却没有。”她转头看着沈识，“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我们是不是在藉由着生活中的创伤和不如意，放任自我。”

    沈识没说话，从坡上下来，继续往前走。

    “沈识，”青初也跟在身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将来要做什么？现在要怎么做？这样一天一天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想过，强迫自己不去想。”沈识没有停下脚步，“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思考让人痛苦。”

    看着沈识的背影，青初心头一阵泛酸，她急步走过去抓住他的袖子，把他拉停，“沈识，你信么？相比于自己，我更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我都不敢想，你如果一直不能振作起来，如何才能熬过这漫长的一生？”

    青初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竟然哽咽了，沈识缓缓转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沈识，你那么好，又聪明，又善良，还是个超级大暖男。我们再约定一次，除了好好生活，也一起好好学习好不好？”被沈识这样定定地看着，青初越说越急，哭腔也更重。

    “我知道你有的是钱，将来想干什么都可以，但是，大学它不是一张纸，他是一段经历，是你用钱买不来的。我们给自己一次机会，搏它一下又如何啊沈识？”她不再强忍，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沈识不能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他不知道青初为了劝他辗转反侧了多少个夜晚，但他这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青初在心疼他。

    从小到大，太多太多女孩喜欢他，她们想尽办法靠近他，吸引他，关心他，但只有青初，在心疼他。

    沈识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左手上的护腕，轻声说，“怎么还急了？别哭了，我们回去吧，走太远了。”

    两个人转身往回走。

    青初不说话，她在跟自己生气，她觉得特别懊恼。他为沈识流了太多的泪，有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想起沈识，她都能哭一会儿。可是，眼泪解决不了问题，就算她像林黛玉一样每天哭天抹泪，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一不小心，青初踩到了一块小石头上，石头一翻个儿，她趔趄了一下，沈识想扶她一把，她闪身躲开了。

    沈识见状，哄她说，“真生气啦，好啦，不就是好好学习么，who怕who啊！”

    青初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表态了，兴奋地说，“你说的啊！说话算数！”

    “哟嗬，变脸倒是挺快。”沈识打趣她。

    “反正你答应我了。”青初暗自开心，继续走路。

    “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全中国唯二没人管我们学习的高三学生啊？”沈识语气里有淡淡的哀伤。

    “以前是，以后不是了。”青初认真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以后，你管我，我管你，我们就都有人管了。”

    “有道理。”沈识举起右手，两人大力击掌，一起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