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把青初送到小区门口，转身去银行取了些钱，也晃晃悠悠地回家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一股饭香扑鼻而来。

    “回来啦！”胖胖的徐婶热情地迎上来，徐婶和她的女儿基本就是复制粘贴，女儿身上没有半点爸爸的影子，“正赶上饭口儿，去，洗手吃饭。”

    沈识到嘴边的三个字，我不饿，都被这热情塞回了肚子，乖乖地去洗手。

    沈识去喊徐爷爷出来吃饭，一家四口围着饭桌坐下来。

    餐桌有一条腿有点坏了，沈识熟练地拿过桌子下面一块地板头垫上，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家里买个新餐桌。

    徐叔徐婶忙活着端上四菜一汤，酱茄条，肉沫豆腐，鸡腿炖土豆，干炸小黄花，西红柿鸡蛋汤。徐婶炒菜的味道不错，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都会被她做得有滋有味。

    沈识虽然不饿，还是坚持吃掉了一小碗米饭，不想让他们担心，更怕他们担心之后的询问。

    吃完饭，徐爷爷和徐叔叔都回了各自房间。徐婶收拾碗筷，沈识从书包里拿出刚刚取的一千块钱，交给徐婶。

    “下个月的生活费。”沈识说。

    “小识，这次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徐婶诚心诚意地把钱推回去，“你说你，上学所有的费用都自己承担，现在你们高三放学晚，平时在家里就吃个早饭，还交什么生活费呢，不要了不要了。”

    “徐婶，您别跟我争了，”沈识把钱塞到徐婶手里，“就这一年，明年我上了大学，就不给您了成么？”

    “不成，肯定不成。”

    几番撕扯之后，徐婶只肯收一半。徐婶拿着钱，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啊，总是让婶子心难受。”

    “婶儿，别难受，您一家人对我的好，总得给我机会表达。”他在徐婶的手背拍了拍。

    沈识每个月都给徐婶一千元生活费，其实就是他表达感激的一种方式。

    徐婶无论怎么忙，都会给他做好热腾腾的饭菜，衣服鞋袜也都给他洗得干干净净，就连被褥也是随着四季更替，变换着薄厚，而且永远干燥温暖。成语无微不至，也就不过如此吧。

    开始徐婶坚决不收，沈识说不收他就自己出去住了，几番坚持，徐婶才收下，说帮他攒着。

    他在这住了一年多，因为这件事也来回拉锯了一年多，一个是诚心诚意想给，一个是诚心诚意不想要。

    徐叔叔家条件不好，徐婶早早下了岗，在装饰城帮人卖地板，一站就是一天。

    徐叔叔在一家国企的机械加工车间干钳工，每个月就那点死工资，徐叔叔就周末或者节假日去徐婶打工的装饰城找点零活。有时候是力工，有时候上门安装组合家俱，反正赶上什么活干什么活，赚点小钱。

    姐姐结婚以后，两个人的收入其实自己吃穿用度也够了，但是徐爷爷身体不太好，三年前脑出血之后，有点偏瘫。现在虽然不用常年吃药，但是也是小病不断，这一个窟窿就够他们俩堵的了。

    沈识的爸爸沈长海跟徐叔叔徐世宗是战友，两个人在部队睡上下铺，在所有战友中是关系最铁的。

    虽然退伍后，回到了各自的城市，但也都在同一个省，一直联系得很紧密。

    沈长海属于头脑比较灵活那种，而且能吃苦。退伍回来没有去民政局安置的单位上班，拿着为数不多的安置费开始创业。

    最开始就是从蔬菜批发市场搞蔬菜批发，后来又搞海鲜批发。一点点的，越干越大，在连城开了七八家连锁生鲜超市。

    徐世宗分配到了一家小国企，一直干到现在，这些年沈识爸爸也没少帮衬他。

    沈识的妈妈时雨年轻时候是个美女，长得娇滴滴但挺能吃苦，跟丈夫一起白手起家，夫妻俩感情很好。

    爷爷在乡下经营着一家中医诊所，是当地唯一有行医执照的私人诊所。爷爷性格倔点，但是医术扎实，而且童叟无欺，很受村民爱戴。奶奶温柔慈祥，说话轻声细语，多急躁的性格，到了诊所也会让她安抚得平静下来。

    现在两个家庭所有的积蓄以及房产都留给了沈识，是个不小的数目，有八位数，光利息也够他衣食无忧了。而且每个月家里那些门店的房租，收入也得十几万。

    徐叔叔家的房子是个小套间，夫妻俩住一间，徐爷爷住一间，厅里打了一个隔断，加了一个小床。原来是姐姐住的，沈识来到这儿的时候，姐姐已经结婚了，就给他住了。

    才九点多，沈识就洗洗躺下了。他并没有困意，可只有这个小空间，才是完全属于他的。

    隔间空间很小，也就三四平米，小到他躺在床上，伸脚就可以把拉门蹬开。就这，已经把客厅隔得只剩一个小过道。

    姐姐的床沈识睡有点短，徐叔叔给他加了长，所以整个床已经跟隔间一边长。床脚上方，给他打了个书架，床头这边，做了一个壁挂式的书桌，不用的时候，可以抬起来扁扁地扣在墙上，不占一点空间。

    隔断是用磨砂玻璃隔出来的，一点也不隔音。只要沈识在家，徐叔叔夫妻俩从来都是轻轻的，虽然电视在他们的卧室里，他们也几乎不怎么看，即使看，也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怕影响他学习，虽然他也不怎么学习。

    沈识听得见徐叔叔和徐婶走来走去的声音，小声说话的声音，甚至卫生间马桶冲水的声音。这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的琐碎声音，让他觉得亲切，踏实，又有点疏离。

    他没有把被子铺好，就这样抱着头，枕在叠好的被子上。被子换了厚的，应该是晒过，有阳光的香味儿，被罩和床单也都换了干净的，很舒服。

    想到徐婶那么辛苦，还要天天照顾他，沈识很感激，也有点心疼。他一直想自己出去租房住，不给他们添麻烦，自己也自在些，可是徐叔叔死活不答应。他们怕他情绪不稳定，不放心他。

    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到了青初，那个单纯直爽又善良的丫头。想到了他们的拥抱，想到了他们的约定，也想，她清澈的眼睛和清脆的笑声。

    他伸手握住了每天都戴着护腕的左手腕，用力，更用力地握。粗重地喘息，又无力地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