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山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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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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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衍历五月二十三日,宜征讨。伍志清高台拜将冯万虎,并请司马城为随军军师。领三总内卫骑兵二千,一卫卫军步兵三千,合计五千大军,出赭山,平叛徽州。

    翌日,主将冯万虎得到赭山传来紧急军报,有贼首牛洪堡纠集周边八股山匪,拢两万匪兵,正向宣州府衙所在宣城行军,疑似准备开城。

    按照原本计划,这路大军是应当先北上,沿路扫荡,顺便去怀州请何家老小去赭山做客的。在接到军情后,冯万虎下令大军调头向东,一路急行。二日天色将晚时分,到了距离宣城二十里处的一座山坳。赭山军停下转作休整,埋锅造饭同时令侦骑四出,打探匪军现在位置与情况。

    月上中天的时候,探马来报,匪军约有两万扎营于宣城西北方向,其中敢拼敢打刀甲在身的老匪在二千左右,甲也是纯棉甲,铁甲不过百。其余的多是被胁裹民壮,估摸着前几天还在土里刨食,身上无甲,手中兵器多是削竹为矛,断木为棍,夹杂少量锄头农具。今天下午匪军攻城两次未果,双方伤亡不大。匪军只有极少量马匹,根据观察,没有派出侦骑,只在大营附近设了哨点,当是没有得知我军前来的消息。

    冯万虎下令今晚就在此扎营,明天五时造饭,六时集合出发。

    匪军大营中,吃过顿饱饭的匪军们按山头分区,围着火堆躺的横七竖八。在中心处,唯一一处大帐内,八个匪首围着张大桌喝酒吃肉。绰号浑天牛的牛洪堡据坐中间正位,他身材极其高大魁梧,常用武器长柄铁锤横放在凳子旁边。他双手捧着猪头啃吃了一大口,撕扯的汁水飞溅,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大声说道,“你们可看着了,小的们最后一趟去的时候,城头木头石块都没几个了。咱哥几个明天都别藏私,把能打的兄弟都派上去,一下子就能把城破了,然后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

    余下七个匪首憧憬美好明天,轰然叫好,“抢他娘的!”

    翌日清晨,匪军营地里正在埋锅造饭。哨点处匪兵远远看见西北方向黑压压一片骑兵直奔而来。显然对方的样子不是来请客吃饭的。哨兵点燃夹着牛粪的稻草,向大营示警。同时他们自己也向大营奔去。

    匪军大营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更为致命的是因为昨晚半夜霜重,有些火堆缺少柴火,火焰越燃越小,几近熄灭。有几个聪明的匪军想着要是自己这边攻不破城,凭自己的小竹杆也戳不破城墙,要是破了城,自己还不得鸟枪换炮,留这竹竿碍事?于是他们的武器陆续化身火焰,温暖了整个的夜晚。

    其他身子发冷的兄弟一看,喲,这小子机灵啊,咱得学习学习。

    所以这一夜过来,许许多多空着手的兄弟只得尴尬的看着手里拿着根竹矛木棍的兄弟,“兄弟,要不咱俩合用一根?”

    牛洪堡远远看到那面近乎全黑带红边,中间有座山的旗帜,立即招呼好百来号自家老匪,什么也都不要了,直接向东南方向奔去。

    在前两年,他还没有成为牛头山大王,还跟着刘麻子四处流窜,有一次带着近千人的刘麻子队伍堵到了一支百人左右的粮草押运队伍。结果他们上千人没动,准备兵不血刃拿下这批粮草,大家好聚好散的时候,那百余运量兵排着紧密的阵型发起了反冲锋,一个照面下来,他们死伤近百,顿时战意全无,四散而逃。那运粮兵又散成三人一小队,四处追杀。

    刘麻子就是死在那一场战斗里。牛洪堡也是从那一仗里死里逃生,方才纠集了十来个兄弟回到老家牛头山,历经两年发展至今也是成了一山霸主级人物。

    当时那队粮车上竖着的旗帜就是这黑面红边山面旗,后来他还特意打听了这面旗帜的来历,方才晓得,这是赭山伍家的军旗。

    在牛头山这两年,他偶尔也看到过插有这面旗帜的商队,他动也不敢动,有个叫嚷着要去搞一下的小匪目,被他一斧头劈了两半。这种没有脑子的,留着迟早招来祸事。事实也验证了他的先见之明,这两年周边山头上变幻的大王旗,其中有几个据说就是因为招惹了这面旗帜。

    现在他又见着了这面旗,必然要带着一干老兄弟跑路了。只要一干老兄弟们在,跑回牛头山再聚人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一次相逢失了业,第二次相逢创业失败。如果相逢是缘,这绝对是孽缘。

    牛洪堡暗自逃跑的时候,发现其它几个贼首同样在带着自己的骨干老匪逃跑。而且逃跑方向还惊人的一致。

    伍家的骑兵横扫整个营地,没有被那些趴在地上求饶的农民给耽误时间,他们直接追上这八股匪军的精华,旋风般一穿而过,在身后留下百多具尸体,然后调转马头准备再来一次屠杀。

    牛洪堡第一个趴到地上投降,喝叫着让自家一干兄弟全部趴下,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部分见势立即有样学样趴到地上。那些还在犹豫是跑是投降和被吓住的,转瞬迎来了伍家骑兵的第二轮屠杀。那些被马蹄踩到的,只敢惨叫着扭动身体,不敢站起来。

    二轮之后,再无一个站着的匪兵。

    一些骑兵拿出准备好的长绳,让匪兵们相互帮忙,把他们自己双手背后绑死。

    在这边互绑互缚之际,伍家卫军们已经完全的控制住了大营的局面。这边双方伤亡都是极少。除却十来个匪军受到惊吓乱跑被砍杀死的外,再没死亡。

    宣州知府王泽涛在得知匪军来犯的时候就誓与宣城共存亡。

    读书人必须大节不亏,方能昂首天地间。

    昨天下午也是王泽涛散尽自己这三年知府期间搜刮来的十万雪花银,鼓动士气,才勉强守住了城池。今早见到伍家旗帜破了贼营,他站在城头激动喜悦的想起了自己攒了三年的十万雪花银,一时涕泪横流。估计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他内心深处搅和在一起的复杂感情,也分不清自己的泪水究竟为何而流。

    在大势已定的情况下,王泽涛派出城中兵马去协助伍家打扫战场,处理俘虏。

    依着冯万虎的想法,自然是把这些俘虏全部移交给宣府。可是王泽涛羞愧的表示,宣城被肆虐已久,民生凋敝,实在用不起这些俘虏,同时宣府府兵孱弱,只怕在伍家兵将手中柔弱如处子的老匪们,到了他们手中就会变成食人恶魔。

    所以,王泽涛请求伍家军务必将这些土匪带走。冯万虎是跟了伍志清多年的老人,自是知道自家王爷近期是不打算扩军的。伍家赭山军战斗力强,可是福利待遇也高的吓人,伍家目前收入也就够维持这万把人规模。

    冯万虎实在架不住文官王泽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不要脸神功,又听他讲为了守城散尽家财的感人事迹,牙一咬便答应下来,将那些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留下,老匪们则全部带走。

    伍志清前些年和他们一干老兄弟喝酒闲聊的时候,提出过一个战时俘虏营的概念,说是如果运用得当,即可以不用花费正规军的代价,又可以减少正规军的伤亡。

    冯万虎准备试一试。

    在解了宣城之围后,冯万虎留下一总卫军和二十来个熟悉情况的老匪,要求他们在一个月内扫荡干净宣府周边山贼豪强,然后押送战利品回赭山。

    冯万虎领着大军再次北向。王爷还在等着与何家老爷子把酒言欢呢。总不好让王爷等的太久。

    伍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时间和日期,七月三号凌晨三点,自己这一趟差不多是两天时间,还在可接受范围内。手机开机后显示有十来个未接电话,其中王畅占了一个,余下的十来条都来自三个陌生号码。王畅老师的明天回,其它陌生号码,估计着不用他回还会打过来。

    这半夜是个睡觉的好时候,话说这一天整下来,伍楠也确实累了。啥都不想,洗澡睡觉。

    二日早晨伍楠被阵阵电话铃声吵醒,他一看还是个该死的陌生号码,一时没了好脾气,“那位?”

    电话那边明显楞了一下,估计也是没想到这打了两天都打不通的电话,今天居然通了,“你好,我是徽州博物馆一级研究员吴宏生,听闻你手里有一个天目黑釉罐,不知道可否给我过目一下。”

    伍楠没好气的说道,“打算给我伍佰块加面旌旗?!我现在告知你,我没有你说的什么瓶子罐子。你也不要再骚扰我!你没这个权利。”

    说完,就挂断电话,号码拉黑,准备再去睡一会。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传来的还是那位研究员吴宏生的声音,“小兄弟先不要挂,听我说。我不是骗子,你可以到我博物馆的办公室来,我也可以带着我的证件到你指定的公共地方去。我只是想看看你手里的天目黒釉罐,这种技法在我国已经消失了一千五百多年,与我的一项研究有关,对我真的很重要。”

    “真的对你很重要?”伍楠问。

    茶室中,吴宏生向正坐对面的年轻男子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这三十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他,只要一般人说出这话后,这事就基本上算是成了大半,剩下的无非就是价高价低的问题。

    下一刻开着免提的电话筒中传来一个成语,“关我P事!”

    电话再次被挂断。再拨打过去,显示对方已经将这手机号拉黑。

    伍楠还是感觉困,怕再被骚扰就开了静音,然后继续睡觉。

    唐华城接到省城朋友的电话后,紧锁眉头翻看着手中的薄薄的两页A4纸,一张是吴楠家庭背景调查,一张是伍楠自身成长轨迹。都很简单,单亲家庭,父亲长年海外工作,具体不详;伍楠初中开始一个人生活至今,学习刻苦,成绩一般,从五一环湖自行车公路赛异军突起,获得冠军,后以体育特长生身份被北大录取。特别标注:铅球潜力巨大,有望破世界纪录,目前已被国家体育总局重点关注。

    本来还想使些盘外招,现在的情况是不好使了。

    吴彤皱眉在旁边问他,“那茶叶和罐子真的有这么好?”

    唐华城说道,“据闻这是真正能延寿的东西。老先生每天就放一根,然后拿其它顶级猴魁、老参什么的配着喝。你说该有多金贵。”

    “这么金贵。伍楠不愿意卖,又不能抢,也没办法啊。”

    唐华城托了徽府分管文化教育旅游这块的高官的邢公子,找了省博物馆,准备以国家的名义收购。刚才就是邢公子的电话,说是事情砸了,那小子根本油盐不进。

    这就难办了。

    只是再难办也是要办的。唐华城说,“我晚上再过去一趟,和他好好谈谈,一百万,就不信他不动心。”

    “要是伍楠还不同意呢?”

    唐华城眼中闪过幽光,“该我做的都做了。他真的不识抬举,也就怪不得我了。”

    吴彤说道,“你可不能瞎来。伍楠不是个寂寂无名的普通学生。”

    “我不会伤害他的。我只想要那茶叶。”唐华城不是那种无脑三代,他本身又是搞体育的,知道被国家重点关注意味着什么。万一真把伍楠怎么着了,事情闹大,不仅是他这个三代兜不住,他的二代父亲估计都要被牵连进来。如果到时候惊动了他一代爷爷,那就是个悲剧了。

    伍楠一觉起来,也是黄昏,洗漱后煎了两荷包蛋,在煮面条的时间,给王畅老师回了电话,问王畅老师什么事。

    王畅讲也没啥大事,学校研究决定给予他十万块的奖学金,目前还没正式下发通知,私下恭喜一声,顺便提醒他等高考结束该摆一桌请客感谢了。

    “这是应该的,谢谢老师。你看八号考试结束,我们订在十号,行不行?”

    “十号,学校曹老师家孩子结婚办酒,冲突了。你往后延个天把两天。”王畅想了下说道。

    “那就十一号吧。行不行?”

    “十一号可以,都没事。”

    “好的,老师。我等下订好酒店,把信息发给你。”

    伍楠在结束和王畅的通话后,又想起去月半市见小蚂蚱的事情来,等高考结束就去买礼物。临近高考的最后几天,自己还是要好好的冲刺一把的。虽然北大已经是板上钉钉,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学也不能就这样白费,总要去考场上检验一下。

    吃过面条,看了会书的伍楠听见敲门声,他走到阳台,只是门外站着上次随齐落虹来的两个年轻男女,下楼开了院门,也不请进去,就在院子门口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唐华城强挤出笑,“齐阿姨安排我们过来,看看伍同学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吴彤对堵着门的伍楠说道,“伍楠同学,不请我们进去坐下聊嘛?”

    她听唐华城把那茶说的如此神奇,想着即使事情谈不成,能进去再蹭一杯茶也是好的。

    伍楠平淡的说道,“还有几天就高考了,我正在备考,就不请你们进来了。如果是这个事,就请两位回去转告齐阿姨,我没有什么需要的,谢谢她了。”

    说完就准备关门。

    唐华城与吴彤对视一眼,剧本明显和预想的有很大偏差。这还没到正题咋能就此结束。唐华城也不再弯弯绕绕,开门见山,“朋友,我想买你哪天请我们喝的茶叶,一百万。”

    唐华城不等伍楠拒绝,继续说道,“我真的很有诚意。我的父亲是高官唐开强,我的爷爷是唐文化,你应该多少知道这两名字的份量。我没有采取强买强卖的手段,出价一百万,外加我欠你一个人情。”

    伍楠真的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被继续纠缠,那灵茶对他来说也不是稀罕物,叹了口气,“等下。”

    伍楠回屋将茶罐捧了出来,“茶叶给你,就剩这么多。别告诉别人茶叶是我这里得到的,以后也别来骚扰我。带装茶叶的东西了么?”

    吴彤娇憨的笑着说,“伍同学,好人做到底,茶罐就送我们了呗。”

    伍楠皱起眉头,声音变得冷漠起来,“要是不想交易就算了。”

    “等我半小时。”唐华城拉起卖萌失败有些尴尬的吴彤就走。

    等唐华城再次过来的时候,手上带着两个包,小包里面装着个玉罐,大的里面是一百万叠的整整齐齐的现金。

    等交易顺利完成,伍楠锁好院门,回去二楼继续学习。

    唐华城心满意足的抱着装有二三两茶叶的玉罐上了车,准备连夜回月半市,向父亲报喜。

    吴彤见状顿时不高兴了,本小姐陪你折腾了一晚上,毛都没一根?

    唐华城这才万分不舍得数了三十根给她,叮嘱道,“回去后找个严丝合缝的玉盒封起来。”

    吴彤回到家,见父亲难得陪着老妈在客厅看电视,便取出茶叶,把今晚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齐落虹顿时目顿口呆不敢相信,自己上次登门赔礼道歉,带了两万块的礼品,这是又被自己翻倍喝回来了?

    关于这茶叶的传说,吴长贵听他老同学唐开强提过一回,却是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喝了,立即安排吴彤去把窗帘拉上,让老婆去找能装这茶叶的玉盒子,自己则起身去烧水。

    吴小飞对唐华城是绝对信任的,城哥说好的东西绝对好。他暗暗流泪,那天的茶,可是有自己一杯的。大几千一杯的茶,自己居然一口没喝。

    窗帘拉上,齐落虹找来一个小盒把三十根茶叶宝贝样的收好。等水烧开,四个杯子一字摆开,吴长贵小心的取出四根茶叶,一杯子里放上一根。

    吴长贵等茶叶在杯中舒展开,抿了一小口,闭上眼品味个中滋味,“确实不是凡物。”

    吴小飞不顾茶水烫嘴,三下五除二喝干,又赶紧加水。

    齐落虹喊道,“慢点,别烫着。”

    吴小飞小猴样的摆动了下打着石膏绷带的手臂,“喝了这茶,我感觉我手臂都好了。”

    吴彤轻拍了下吴小飞手臂上的石膏,引的吴小飞作怪的发出“啊呦”一声痛叫,“姐姐为一杯茶,谋杀亲弟弟啦。”

    就这时闭眼品茶的吴长贵突然发出尴尬的一笑,大伙望去,他的杯中空空,原来是连那根茶叶也吞到了肚里,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齐落虹就准备打开小玉盒,给吴长贵再泡上一杯,却被吴长贵按住了。就见吴长贵同志拿另一只手,指着天花板,“据开强同志讲,老大人每天就舍得泡一根,我还能一天两根?!”

    明天要不要带上一根给火华同志呢?上次还欠他一个人情,就此还掉,还能无形之中彰显自己深不可测的背景实力。可惜火华同志不是大嘴巴,传播扩散方面的能力略有欠缺。

    可惜,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