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弘怒，呵斥道：

    “东安，为何如此不想为官？”

    独孤尼从宿醉中醒过来，大惊失色，跳下战马，五体投地、以头抢地，请罪道：

    “皇上，臣万死！臣万死！”

    魏帝弘强压怒气，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

    “用你祭旗，总是不忍。好好回家喝酒，不需再为做官、上朝烦忧！”

    独孤尼因醉酒免职，在大魏独一份，没人敢学。誓军祭祀完毕，大军出征。魏帝弘总是想起独孤尼，闷闷不乐。不久之后，魏帝弘突然警醒，如此心绪，岂能征战？

    再想独孤尼的醉态，不由发笑，低声吟咏道：

    “大漠醉！蠕蠕溃！”

    一遍遍吟咏，情绪竟由此高涨。白整随架，听到天子吟咏，也随着吟咏。吟咏声渐渐传开，以至于三军齐声大喊：

    “大漠醉！蠕蠕溃！”

    魏帝弘豪迈之心顿起，改变呼喊方式，独喊道：

    “大漠醉！”

    喊了几遍，三军生默契，应和道：

    “蠕蠕醉！”

    就这么一人呼而万人齐应，声震九霄；魏帝弘大悦，忍不住哈哈大笑，喊声戛然而止。

    武川镇距离平城四百里，三路大军会合之后，魏帝弘召诸将黑毡行殿议事，不等诸将商议，率先告知方略：

    “诸位将军，用兵以奇而不在众；卿等力战，方略已在朕心。”

    部署好诸军之后，魏帝弘亲自挑选精骑。挑选原则有三，年轻、能战、敢战。基本上，将年龄锁定在十六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军将放宽到三十岁。实际上，大多士卒都在二十岁以下；二十到二十五，都极为罕见。

    五千精骑为主力，余军皆为游骑、辅军。

    这是魏帝弘第一次帅大军出战，也是与蠕蠕予成、受罗部真可汗第一次对战。谁胜，谁就是草原上真正的主宰。

    两军在女水之滨展开，首先是游骑战，以扩大战略空间，压缩敌人的活动空间，而一帝、一汗，皆亲自指挥。

    魏帝出战，除了留台守京都的数位重臣，其余重臣皆随军；如高允一般的老臣，都要骑马追随。

    蠕蠕十万，兵多将广，刀弓低劣；魏军三万，将卒善战，装备精良。最初的游骑战，旗鼓相当；一段时间的高强度对抗之后，蠕蠕弓箭太弱，难敌魏军精锐而战损过大。敌我强弱显见，蠕蠕军活动空间被持续压缩。

    魏帝弘见时机已到，将指挥权交给任城王云与京兆王子推，亲帅五千精骑出战。

    五千精骑分为四排，缓缓向前。魏帝弘居第三排，土难强、匹娄提等九名亲卫，凑出河图之数，分居前后左右。骑战之中，将领既是总指挥，也是幢将、队长、什长，甚至独自作战；临战之际，随时、随地，需改变身份；不然，仗怎么打？

    步六弧定国、于烈分别居第一排、第二排，而叱罗伊利、吐万安国带领第三排、第四排；其余年轻将领如陆叡、陆琇、穆泰、穆亮、杨播等，分散大军之中。

    予成见魏军五千精骑冲来，知道决战时刻来临，亲带两万精锐出战，以攻对攻。

    魏帝弘第一次出战，心砰砰直跳。当双方相距五百步时，吞下徐蹇准备的药饵，高喊道：

    “大漠醉！”

    土难强、匹娄提等亲卫应和道：

    “蠕蠕溃！”

    魏帝弘呼喊，应和之声如潮，迅速传遍全军。喊声如沙涛，扑向蠕蠕大军。

    予成看到、听到呼喊声，猜测呼声可能来自小皇帝，却没有改变冲击方向。一来不知真假，极有可能是陷阱；即便为真，必定是魏军最强战陈，冲上去送死？

    蠕蠕大军不为震天嘶喊所动，视对面如肥羊。一旦击溃迎面之敌，铠甲、骏马都是战利品；若能抢来几套，足以提升战力、强大部族。这个时候，两军将卒皆无怯意，魏军搏击战功，蠕蠕冲向肥羊。

    距离一百步时，双方皆稍稍加速，同时举弓放箭三轮。蠕蠕的铠甲差，中箭倒下的精骑远多于魏军，魏军士气大振。

    距离五十步时，所有将卒不约而同，收起弓，挺起长槊，策马加速冲击。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只有硬冲，比装备、比体力、比战力、比马力。魏帝弘的亲卫唯恐出现纰漏，见人就杀，根本不会留下猎物让魏帝弘击杀。尽管如此，魏帝弘还是中了无数箭，挨了无数刀、抢，击杀面前所遇一切敌人，才冲过蠕蠕精兵阵列。

    五千精骑还剩四千，魏帝弘并未回头再战，而是直接冲向蠕蠕大军。不约而同，予成同样不回头，带领剩余的一万七千骑，冲向魏军大营。任谁都知道，哪里是魏公卿、大臣云集之地；或许，小皇帝不在战阵，而在华盖之下。

    蠕蠕大军太弱，经不住魏军精锐铁骑冲击，一触即溃。远处游弋的魏游骑见状，一拥而上，四处追击溃军，追击战利品。

    予成没有魏帝弘运气好，对上了魏军一万精锐。冲过去之后，一万七千骑还剩下一万二、三。这时候，予成已经知道，后军溃逃；也知道，胜负、雌雄已决，没有继续冲击魏军大营，做垂死一搏，而是带着残军转向西北，仓惶逃遁。事实上，魏大营只有五千精兵防守。

    蠕蠕后军八万，战死一半，一万投降，其余四散而去。魏军四处追杀，直到天黑，才陆续归营。魏帝弘带领的五千精骑，还剩下三千；击溃蠕蠕大军后，没有追击，而是回营修整。铁骑不如游骑灵活，持续时间，更是短暂，只适合冲阵。

    予成带精锐逃至大漠边缘，收拢三万残军，随即遁入大漠。而惨烈的吞并之战，才刚刚开始。

    予成带本部精兵坐看风云，放任精锐吞并小部落，其中也夹杂着恩怨情仇。吞并完毕，形成几大势力；而这几大势力，就是予成整合草原各部之本。勿论大部还是小部，都会因此而去故立新。整合成功，予成才能真正成为草原之王。

    得知战果之后，魏帝弘不由感慨：四万蠕蠕残军，不知多少能活着穿过大漠！

    魏帝弘不知道的是，一百七十年后，大唐李勣，也是在此地，也是帅五千精锐，击溃号称二十万的薛延陀大军。不同的是，李勣游骑战稍稍失利；骑兵下马步战，与薛延陀精锐步卒对战，才一击而大胜。薛延陀比蠕蠕予成悲惨，遭遇暴风雪，活着度过大漠的残军，百不一存。

    从战果来看，李勣斩首三千余级，俘获五万余人；魏帝弘斩首五万，俘获一万。从战利品来看，数量相近，都是一万多匹战马以及相应数量的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