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魏高祖孝文皇帝元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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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问道

    魏帝弘:

    “《参同契》何以如此不堪?”

    徐蹇:

    “陛下,世人误读了《周易参同契》,以为可以炼制长生不老金丹。很多有道之士认为,《参同契》为内丹术。”

    太祖道武皇帝拓跋珪时,便四处寻找方士炼丹;几十年过去,各朝皆有炼丹,而炼出的丹药都是毒丹,根本无法吞服。魏帝弘追问道:

    “是否见过无毒金丹?”

    徐蹇:

    “与白日飞升相同,耳有闻,眼未见。”

    魏帝弘读过《周易参同契》,根本读不懂;徐蹇也不精通,怎么办?

    魏帝弘私下找寇谦之的徒弟李皎请教,而李皎的说法与徐蹇大同小异:

    “陛下将身体视为丹炉,便可用《参同契》之法炼气。修道极为玄妙,懂就是懂,不懂,怎么讲都不会懂。”

    本着这样的思路,李皎惜字如金,大体讲了一遍《参同契》,便不再开口。魏帝弘听过之后,只记得几个名词,什么水火济、坎离交、铅汞合、龙虎斗;对于修道之法,不是清楚了,而是更加糊涂了。

    又问沙门统昙曜,昙曜一如既往:

    “陛下,心去贪、忿、痴,身除杀、淫、盗,口断妄、杂、非(诸非正言),于冥冥之中,破权应身、见真实身,便是得道成佛之机。”

    昙曜的想法很简单,不要太在意一身臭皮囊,与十六式的理念正好相反。

    魏帝弘沉思佛法时,昙曜递上一份奏折:平齐户及诸民有能岁输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为僧祗户,粟为僧祗粟,遇凶岁,赈给饥民。

    又请:民犯重罪及官奴,以为佛图户,供诸寺扫洒。

    回到皇城,魏帝弘才看清楚奏折内容,给诸公观看。魏帝弘猛然想起很早以前,李皎曾出言警告:小心浮屠,须知,积财乃积祸!很想说些什么,还没等到合适时机说出口,诸公皆出言,连年灾害频发,国家赈恤,难以周全。与其被世人说三道四,不如给生民一条活路;浮屠此举,大善。

    魏帝弘问效果如何,诸公皆言,谁也不知,只能是先作起来再看。看看就看看吧!诏书下发,民间皆知,昙曜行善,天子并许之。

    有道之士太玄,魏帝弘询道,一无所获。想来想去,找大儒高允请教。高允还算温和,仅仅建言道:

    “陛下,国事为重,不要沉迷于三玄之玄,无用!黄老本是治国大道,被王弼之流曲解为玄。”

    如此说法,不好再问下去,万一被老头子伏地诤谏,不但没了脸面,还要花时间、花心思去安抚,很难办。于是,魏帝弘改变方向,问修身养性:

    “令公,如何修身养性?”

    这是高允最为擅长的问题,比写诗还要擅长。高允写诗,很长很长,没几个人能读下去、背会。

    高允闻天子问道,大悦,捋着胡须说道:

    “陛下,礼记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这些内容魏帝弘很熟,可以倒背如流。既然高允这么讲,必然认为有用,魏帝弘还是认认真真听,如听师傅侍讲一般。事实上,高允也是以侍讲时,天子提问题的态度去回答问题。高允接着讲道:

    “陛下,仁义礼智信,皆为修身。老子云: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又云:无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臣以此为基,以圣贤书为本,日日咏读而远离左道。”

    魏帝弘似乎有些明白高允的道,就是简单。衣食住行简单,思考问题简单,不像其他朝臣,整天绞尽脑汁,揣摩人心,阴谋阳谋,各种计谋。至于仁、义、礼、智、信对修身的作用,魏帝弘还是不能理解,但也不能否定。不然,大儒为何高寿?

    魏帝弘想自己下功夫,研读《参同契》,徐蹇阻止道:

    “陛下不可!《参同契》玄妙、奥涩,许多有道之士,耗尽心神乃至于性命,都无所得。为陛下计,当找饱学之士参详为妙。”

    魏帝弘这才想起一直以来,徐蹇的警告,不可劳心劳力以至于心力交瘁,白白耗费生机。到哪里找高士呢?问高允肯定不行,还是要找李敷:

    “高平,能否推荐一位精通三玄者?”

    几天之后,西堂议事,商议人事变动;其中议定,除任城王云的郎中令程骏为高密太守。李敷奏曰:

    “陛下,程骏实为史才,请留之数载以成其书,再授牧守不迟。”

    程骏师从敦煌刘昞,一直默默无闻;既然李敷推荐,必有过人之处。魏帝弘不知其长,便考究三玄之义:

    “程卿,今世名教之儒,咸谓老、庄之言虚诞,不切实要,不可以经世,程卿以为如何?”

    程骏果断回答道:

    “陛下,臣以为不然。夫老子著得到(德道)之旨,庄生申逍遥之途。须知,经世、修身虽殊,而道一也。”

    魏帝弘颇以为然,谈及《参同契》,程骏也是头头是道。魏帝弘很是满意,遂提人为丹炉、精为铅汞以炼神;程骏虽不熟悉此道,却也能讲出诸多设想,听起来都是道理。

    徐蹇以为,这就是最佳人选!不懂修道?无妨,不需要懂!

    魏帝弘大悦,西堂议事时,对诸公说道:

    “朕与程骏论道,十分畅快;暂留京都,切勿外放!”

    议事完毕,魏帝弘又找程骏:

    “程卿高寿?”

    程骏:

    “臣六十有一。”

    魏帝弘:

    “昔太公既老而遇文王。卿今遇朕,岂非早也?”

    程骏拜曰:

    “臣才智逊于吕望,而陛下尊过于西伯。若老天给予余年,当竭《六滔》之效。”

    程骏与徐蹇研讨《参同契》、《黄庭经》,魏帝弘不能耗费心神,便去看儿子。一般,一个月见儿子一次,同时问太后起居。

    皇子小弘怯怯地伏地问安:

    “父皇可好?”

    魏帝弘心想,是不是做天子久了,威严自生,让儿子望而生畏?于是,做慈祥状,笑着拉过皇子小弘,问道:

    “小弘,让父皇抱抱!”

    然后,将小弘放在腿上。皇子弘不再胆怯,说道:

    “父皇,我会唱诗。”

    魏帝弘:

    “善,唱给父皇听。”

    皇子小弘: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听儿子唱诗,魏帝弘感动,老泪差点夺眶而出。心有愧疚,便欲补偿,顺手拿起一旁的鞉鼓(拨浪鼓),边摇边问:

    “阿奴,想玩啥,阿爷陪你玩。”

    皇子小弘有些纠结,说道:

    “我想玩飞车(竹蜻蜓),不,玩独乐(陀螺)。父皇,还是风鸢(风筝)好玩!”